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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凡
朋友對我說:這個社會,我們這層夾心餅最可憐,上有父母,下有子女,要教育費、才藝費、伙食費,還要給父母的安養費……;兩個人至少得養四個人,真累啊!可是,如果這夾心餅只需「養」,那還好,生活裡,要達到父(母)慈子(女)孝才真的是一大考驗。
記得小時候,阿祖很老了,住在陰暗的房子裡(跟我成天在太陽底下奔跑相比較),每每我肚子餓了,阿祖的床頭隨時都有小餅乾、小蜜餞,那時,阿祖的房間好像有無盡的寶藏一般。
阿祖老了,村裡的赤腳仙來看了兩回,她就走了。
那已經是民國五○年左右的事了。
八五年,阿媽老了,幾度進出醫院,家中見不到孫兒繞膝,阿媽的床頭是一包包從醫院帶回的藥,最後一次,醫生說:「老人家的生命只靠這呼吸器,可以出院回家了。」隔天阿媽走了,爸媽急忙召回我們這群外出的孫兒,喪禮中想著這些年被病痛折磨的阿媽,走了,也是一種解脫。
阿媽生病那幾年,靠著醫藥幾次從死門關口拉回來,但不能帶給她真正的快樂,褥瘡讓她痛苦,成天躺著,讓她失了樂趣,看著,讓我心裡念著阿祖的幸福!
想想,孝,也可以是給「他」留著一點尊嚴!
隔壁的阿桑,自市府退休,最愛掛嘴邊的是那醫學博士的大兒子,可是跟她同住的卻是那高中畢業的水電工,阿桑整天叨唸著大兒子的車子舊了,該換新的了,而水電工的兒子正為了一輛車,拼了命地工作。阿桑有豐厚的退休金,卻不敢放手交給孩子們,阿桑有房子,更不敢分給孩子們,她怕,日後的自己淪落在孩子家吃那一個月一家、又一家的飯啊。
阿桑真的聰明,為自己留足了後路,但是讓人不免擔心報紙常見的揭露:老人家死後,子女為財產緣故,遲遲不肯將之安葬。
孝,很難,但求給「他」安心。
好友玲玲上有老母,下有幼兒,單親,無經濟基礎,憑她在貿易公司掙得一家溫飽,每天總是笑臉迎人,一點也看不出她熬過婚變,問她,她說:不開心,也不會讓你的環境變好。最關心她的,不外七十高齡的老母親,但一看見女兒這麼平靜的過日子,倒也放下那七上八下的心;老人家唯一的安慰,不就是看著子女平順長大。
身為父母的,總是希望替兒女撫平人世的風浪,但有許多時候是力所不能逮;這時唯一的安慰是看著子女平安的走過;聰明的玲玲,選擇讓母親放心。
讓父母無憂,不也是孝嗎?
一次拜訪小Y,她媽媽拉著我說:你媽好福氣,你現在都有兩個孩子了。我們小Y到現在還找不到對象。上次,媒人好不容易……。一旁的小Y只是笑著說:讓她多說一點,動腦也是好的。中午吃完飯,小Y堅持讓她母親洗碗,因為聽水聲,比較不會得老人癡呆。
在我們的觀念裡,好像父母有事,子女服其勞是應該的,但有的子女做過了頭,反而讓父母沒事可做,這也是不好。有的子女可以忍受服事的疲累,卻無法聽其嘮叨,父母一發言,子女就反駁,這也是不好。
孝,就讓他暢所欲言,但不忘讓他多活動活動。
形形色色的親子關係,有的父母容易知足,一點點的心意表白,可能就感到很安慰,有的即使傾全力照顧,還是難討歡心。
在講孝道的同時,最深刻的感覺是,子女也是父母教育長大的,要有孝順的子女,必須先有慈愛的父母;親子關係是互動的,孝與不孝都不是單方面的對或錯,我們期待透過彼此的溝通,讓親子更和諧,父慈子孝都能正中心懷。
(原[宗教教育]130期,1996年1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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