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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月刊第273期2000年6月)
情詞愛語:[青年團契]男三608(之三)定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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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

前情提要

一向我行我素的信宏,在生活中呈現出一種俊偉從未見過的基督徒風貌,這令他感到頗為有趣,尤其是對照非基督徒室友為安的表現,更讓他開始思索:「基督徒一定要是什麼樣子的嗎?」

一句讚美人的「有愛心」,到了信宏嘴裏,成了模糊不清的評語。一場意外的虛驚,在為安眼裏是基督徒平安的質疑,在信宏的觀念中,卻是世人都可能遇見的遭遇,與基督徒的平安根本不對立。一段因為繁忙而引起的生命插曲,使信宏的情緒大起波動,讓為安對基督徒的喜樂觀再起疑惑,然而信宏卻分析:一切都是「刻板印象」惹的禍,真正的基督徒不該是活在人的「標籤」裏。

「基督徒一定要是什麼樣子的嗎?」俊偉過去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在他所接觸的信仰與教育裏,這是個有標準答案、且不容質疑的問題。然而,在與室友為安與信宏的相處過程中,他開始思索基督徒應有表現的實質內涵與意義。

**    **



開學後的第85天,陽光灑落一地的安息日午後,剛結束聚會的會堂裏,到處人聲鼎沸。

「哈利路亞!」盼盼從宗教教育的教室走來,一路不知打了多少招呼。

「筱琦,妳等一下有事嗎?一起去喝茶好不好?」盼盼拉著大一的學妹說。

「好啊!」筱琦靦腆地回答。

盼盼又轉身對迎面走來的俊偉說:「俊偉!我們待會要去喝茶,一起去吧!」

從身邊經過的葉大哥打斷他們的談話:「盼盼,這就是你們的新生嗎?」

「對啊!這個是筱琦,這個是俊偉。這位是葉大哥,他和葉大嫂都很照顧大專生,你們可以從他們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喔!」盼盼笑臉盈盈地為彼此介紹。

「俊偉、筱琦,你們讀什麼系的?」葉大哥親切地問。

「我讀中文。」

「我讀物理。」

「哇!不簡單。都是很好的科系。那你們從哪裏來的?」

「我家在桃園。」

「我家在台南。」

「桃園跟台南我都滿熟的,你們的父母是誰?說不定我認識喔!」葉大哥繼續問。

盼盼看學弟妹有點尷尬,忙著打圓場:「葉大哥,你在做身家調查啊?」

「沒有啦!想多了解他們,以後才有話題嘛!」葉大哥說話中,王媽媽走過來說道:「有你的電話。」

「那你們聊,我去接電話。」

葉大哥走後,換成王媽媽,盼盼又為他們彼此介紹了一遍。

「筱琦和俊偉。我要好好記住。現在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你們每年新生又那麼多,我常還來不及記清楚名字就畢業了。」王媽媽笑呵呵地說著。

盼盼貼心地說道:「王媽媽,您不記得我們的名字沒關係,我們記得您就好了,下次我們學弟妹看到您會自己報上名字的。」盼盼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盼盼!」王媽媽還沒走,身邊又來了幾個媽媽,有黃媽媽、張媽媽、李媽媽,還有剛從國外回來的林大姊,盼盼忙著為他們介紹,氣氛好不熱絡。

「你們團契下星期日有沒有空,到我家來吃飯,我順便認識一下你們的新生。」張媽媽說。

「我是有空,可是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時間,我要回去問一下。」

「你們討論一下,看哪天有空就來我家坐坐。」看著這些熱心、親切的長輩們,俊偉雖然很感動,不過由於人事都很陌生,總覺得沒什麼交集,加上打從心底就認為自己是個來這裏讀書的客人,根本沒有必要與大家太熟,所以當他看到盼盼和大家熟稔的模樣,心中不禁想起故鄉的長輩與同靈。

**    **


下午三點多,冬日的陽光特別溫柔,俊偉帶著愉快的心情走向公車站,想到幾小時後就能回到家,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愉悅的笑容。早在兩星期前,他就計劃這星期要回家,每天等著盼著的,就是這個週五的來臨。「好久沒吃到老媽煮的菜了,回去要好好地大吃一頓。」他想念母親的拿手好菜,想念父親的諄諄教悔,想念大哥的開朗笑聲,想念妹妹訴說生活瑣事的樣子。

坐上公車,又轉火車,俊偉滿腦子裏充滿了過去的回憶,他記得以前在家時,母親每天總是嘮嘮叨叨,唸東唸西的;不善言詞的父親總是要求全家要在睡前一起禱告、讀經;品學兼優的大哥則是充滿樂觀浪漫;多愁善感的妹妹老是為了課業與友情而傷感。想著過去的點點滴滴,重複的生活方式與固定的行為,沒有太多的起伏,沒有太多的花絮,有時候覺得有點煩,有時候覺得有點無趣,但如今卻顯得格外溫馨。「真懷念以前的生活!」他在心裏想著。

火車到站已是晚上十一點多,車站裏只剩稀疏的候車旅客,俊偉一下車,遠遠就看到父親站在旅客出口處。「爸,你怎麼來了!」

「這麼晚了,你媽不放心,要我來接你。」父親回答。

「我又不是小孩了,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俊偉嘴裏雖這麼說,心裏卻有無限的悸動。

**    **


「起床了!待會兒要去聚會。」早上八點多,俊偉被母親從床上挖起來。「十點才聚會,讓我再睡一會兒啦!」他看了看時鐘,又躺了下去。

「太陽都曬屁股了,你還睡!你在台北是不是也都這樣……」母親在床邊不停地唸著。

為了不讓母親繼續唸下去,俊偉才動作遲緩地下床盥洗。

「不要再東摸西摸了!趕快準備一下,不然待會兒聚會要遲到了。」母親催促著。

俊偉笑著安撫母親:「現在還早,不會遲到啦!我們家到教會也不過十幾分鐘,你不用擔心啦!」不管他怎麼說,急性子的母親仍舊不斷催趕,他也只好加快速度,以免挨罵。

「哈利路亞!」走進會堂,大家彼此招呼著。

「俊偉,你回來了啊?」黃伯伯問。

「是啊。」

「現在在哪裏讀書?」

「在台北。」

「在台北好啊!大都市裏可以學到的東西多。」李大嬸說。

王媽媽接著問:「你在讀什麼?」

「讀大學啦!」黃伯伯急著替俊偉回答。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除了簡單的回話之外,俊偉不知道該說什麼。還好聚會時間很快就到了,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聚會中,俊偉聽不進任何道理,想著剛才和長輩們的對話,熱絡裏帶著一些疏離,親切裏帶著些許刻意,莫名的落寞浮上心頭。他小心翼翼地前後張望,不但沒看到過去的同伴,反而看到不少陌生的面孔,「他們都沒回來吧!」一股強烈的失落感襲擊而來,突然覺得有些沮喪。

一小時的聚會很快就過了。吃過愛餐,俊偉和過去一樣來到少年班教室。「老師好!」孩子們的臉龐依舊天真活潑,歡笑聲也亦然,只是對他打招呼時,匆匆而過的神情多了些拘謹。「俊偉,你回來了啊!」班負責林阿姨招呼著。

「對啊!」

「志宏老師,陪我們出去打球啦!」小他兩屆的高中學弟志宏才走進教室,還來不及和他打招呼就被小孩邊拖邊拉給帶走了!

「志宏現在也在當教員?」他好奇地問。

「上個月才開始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出去讀書以後,一下子少了好幾個教員,媽媽們又忙,所以就靠這些高中生了。」聽著林阿姨的話,想到剛才孩子們拉志宏的情景是如此熟悉,心中五味雜陳。

「15:10」會堂牆上的電子鐘,跳出這個數字。這天的聚會終於結束了。俊偉一聲不響地匆匆離去。以前的夥伴們都不見了,熟悉的人也變少了,除了聚會和禮貌性的問候,過去的親切與熱絡不再,以前他還可以和大家閒話家常,談自己、談學員,現在連孩子們都不那麼親了。面對該是熟悉的人事物,卻顯得如此遙不可及,偶爾一些陌生的臉孔,更令他恐懼,想著自己與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日漸脫離,他只想速速離去、盡力逃避。

 
**    **


週日清晨,天空陰陰的,還不到六點半,俊偉就坐在客廳裏。「今天這麼早就起來,我還在想你會不會睡到中午呢!」剛買回早餐的母親說。

「睡飽了!就起來了!」坐在沙發上翻著報紙邊答。其實這一夜他並沒睡好,兩天的假期就要結束,又必須離開家中,心中不捨盤據,回來後的感受轉變,許多思緒侵擾,更讓他輾轉難眠。

吃過早餐,到街上逛了一圈。回到家,怡君正要出門:「哥,你怎麼這麼早就出去了?我還以為遇不到你了呢!」怡君嘟著嘴說。

「我去外面晃一晃,那妳要去哪裏?」俊偉滿臉疑惑。

「我要去學校唸書啦!中午不回來,所以不送你了。」

「好,妳乖乖去唸書吧!我也不需要妳送。」俊偉拍拍她的頭。怡君使了個鬼臉轉頭離去,才走沒兩步又掉頭回來:「對了!下星期大哥要回來,你回不回來?」

「再說啦!妳趕快去讀書。」送走妹妹,回到客廳看電視,時間就在觀看與遺忘中流失。

午飯後,背起簡單行囊,再次告別故鄉。火車不停往前進,一幕幕熟悉的景色不停往後移,他在深深的思緒中感到焦躁,和綿綿的不安。「我到底為什麼要回來?我又在期待什麼?」他問自己。才剛離開家,就開始想家,但仔細想想回家前的想念,以及回來後的一切,他總覺得有點矛盾──對家人、對教會,他的情感是含蓄而依賴的;然而在離別數月之後,有些感覺卻已不同,微妙的關係轉變,說不出原由,只是記憶似乎比事實更美。

望著窗外思索,對家的掛念幽幽淡淡的,對地方教會的歸屬感失落,有種無所適從;想到在台北所接收到的熱情與照顧,卻又如此陌生而虛無,一時之間,對教會生活,他有一種難以面對的困惑。

 
**    **


回到寢室,信宏和為安正喜孜孜地吃著喜餅。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來吃喜餅吧!」信宏笑顏燦爛地拿了一大塊給俊偉。

「誰結婚,不會是你吧!」俊偉故意開玩笑說。

「要吃到信宏的喜餅,那可有得等喔!」為安調侃地挑起話題。

信宏不甘示弱地表示:「要吃到我的喜餅,不先敲你們一筆怎麼行呢!現在先說好,到時候紅包要包大包的,這才不枉咱們室友一場。」信宏誇張的表情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經過一番唇槍舌戰,俊偉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到底喜餅是誰的?不過他不是很在意,所以也沒再追問。反倒是信宏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早上我去三重為一場婚禮獻詩,這是他們特別留給我的。」他的表情頗為得意。

「這麼好,那你跟新人一定很熟。」

「也還好,見過幾次面,因為我之前都在那裏聚會。」

本來笑而不語的俊偉被信宏的話吸引:「到三重聚會不是很遠嗎?」

「是很遠,所以後來我才比較少去。」信宏解釋當初會到三重聚會的緣由;原來他大一剛從台中上台北時,由於學長姊和同屆的同靈都是台北人,所以沒人帶他到附近的教會,而他外婆又住三重,因此就習慣到三重聚會。

「那你後來怎麼會來這邊?」俊偉不解地問。

「地緣關係啊!因為三重的確很遠,交通也不方便,總不能叫學弟妹跟我去三重吧!」信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旁的俊偉若有所思。

「你這樣跑來跑去,不會很奇怪嗎?我同學也是基督徒,可是他說他只有回家才會去教會,上台北以後就不會去教會了,因為他覺得對台北的教會不熟。」夜色漸深,氣溫有點寒,為安邊穿外套邊說。

「不會呀!到哪裏聚會都一樣,信仰是拜神又不是拜人。」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嚴格說來,教會是個封閉的情感團體,會眾彼此不熟不是很奇怪嗎?更何況一個人如果對環境沒有認同感,又要與此環境的人高密度接觸,這不是更奇怪嗎?」為安以他的認知提出質疑。

俊偉又拿了一塊餅往嘴裏塞,對於這個話題,他覺得非常有趣。信宏移動身體重重往靠背躺,然後懶懶地說:「這是定位問題,完全看個人如何看待自己和教會的關係。不過像你同學的情況,我想他該先想想自己與信仰的關係比較實際。」信宏接著訴說他對每個教會的感覺,以及他對每間教會的感情,這讓為安與俊偉都感到不可思議。為安不懂的是:為何他總能很快地融入每個團體?俊偉不解的是:他的認同感由何而來?

「人與人的熟悉度本來就是經過接觸而產生的,一個人要打入一個團體,的確需要勇氣;不過信徒之間有共同的信仰,基於這一點,我想在高密度的接觸下,要不熟悉也不容易吧!當然,如果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排斥接觸,那就例外了。」信宏輕描淡寫地回答為安的問題。

為安遞上最後一塊餅給俊偉,信宏繼續說:「對我來說,不管哪個教會,都是神的教會,人也都很和善,只是因為熟悉度的關係,所以會有遠近親疏之別,只要自己跨出去,多接近教會與同靈,其實很快就會適應的。」這番話是特別說給俊偉聽的,卻也正好命中主題。

俊偉心中波濤洶湧難以言喻,「也許我該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了。」他想著。外邊飄起細雨,三人開始各忙各的,不再言語。


(原[青年團契]2000年06月號)


作者: 小宇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6/0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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