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懷疑到信仰

臺灣黃劍如

在這有限的報上，要發表我的懷疑到信仰的一段小史，實在是不夠的。不過把我過去所懷疑的，和引導我到本會的由來，赤裸裸地告白些兒，倘使有兄弟還在我從前所走過的路上低迷，或者可以當作一杯的冰水給他喝，並且能夠引導他到本會，和我們同為天上的靈胞，這就是我所最盼望的。

當我在小學堂念書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已經信了長老派的基督教，於是我也常常跟隨他到會堂裏去禮拜，在此時腦裏就已經存著一種拜神的觀念，到後來進去中等學堂學了些兒科學，就曉得科學在世界上有很大的實力，無論甚麼事都是要根據科學來證明，才能說是原理，是真理的。如像宇宙間的森羅萬象，也都說是天演的而進化到現在的狀態，不是有一個主宰的神而使其然的。這種思想侵入我的腦裏，便把我從前的信仰推翻起來，換了一個懷疑在我心裏，但是在這時候，我的年紀還是幼稚，關於有神無神的論爭，是哲學上的一個大問題，以現在的智力是不夠用的，不如暫且丟下一邊去用功別的還好。然而在心裏上這個懷疑卻是始終不能丟下去的。因為知道這是人生觀解決的重要問題，所以有工夫的時候，時常和朋友討論，或是到會堂裏去問道，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解釋我的懷疑。

如此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好幾年，學堂的的畢業期也就到了。後來在社會上也有做過些兒事業，曾經世上許多的波瀾，人家都是看我為基督徒，而我在信仰上卻依然是存著懷疑的。朋友們邀我到酒館裏喝酒，宴樂，做壞事，我也很願意和他一塊去，完全沒有基督徒的行為，但是教會裏也有請我到會堂去，講了好幾回的道理，其實不是基督的道理，全然憑我自己想出來的。人家卻看做很有趣味的道理，這樣自欺欺人卻也不以為恥，然而一般的傳道所講的道理，都也是模模糊糊的一星期過了一星期，無不是人家聽慣的，所以不甚為稀奇的。每星期好像機械的掛起留聲機，來講幾句勸善的話當作基督的道理，表面上裝作羊羔，裏面卻是豺狼的。不但沒有實行耶穌的道理，連自己的行為倒是和世俗一樣，怎能教人去信奉耶穌呢。傳道不過是一個飯碗的職業，表面裝作傳道，裏面卻是作賺錢的附帶事業，如私賣藥品，養蜂，做生意，做裁縫等?的很多。傳道是為神作工，要拯救人的靈魂，是神聖的使命，當捨去一切的私慾，為道忠心沒有些兒貪心，才是傳真道的天職。如現在沉睡的基督教界，都是結黨分爭圖謀世利，不但不能發揮真道的特色，反倒為社會所溶化順從世俗的步調，迎合社會的心理。看到如此，能不使人寒心，而加添我的懷疑更深麼。

本來無論那一國信教都是自由的，也是屬個人主觀的信念，不是他人可以勉強的，也不是可以妄從人的意思，而能發生虔誠的信心，但教會中也不乏博學之士，他們怎樣有敬虔的信心呢。於是我又再研究起來，看到基督教的總結是在一個愛字，那麼現在的基督教國，如有愛字在他們心裏，就不應該發生那悲慘的歐洲大戰，也不應該敵視有色的人種，如一面宣傳基督博愛的道理在先，卻一面拿著侵略逆殺的快鎗隨後，這可不是自相矛盾，曝露他們的假冒為善起來的嗎。

我去年曾在廈門鼓嶼看見工部局的巡警，禁止不許人家挪活的動物顛倒，以為是逆待動物的不法行為，在歐美亦經設過動物保護會，來表示他們是有憐惜動物的慈心，然而對於人種的問題卻是存著偏見差別的待遇，同是人類而且不能表一點兒的同情，怎能對於人類以下的動物來表實在愛惜之心呢。

並且在於國際上，政治和經濟的關係，都是以實力為本位，勝者為官，敗者為賊，實力就是他們所標榜的正義，這都是過去歷史所證明的。基督教的道理，雖說是成為歐州思想界的中心，然而他們所傳的，幾乎成為爭名奪利的工具。已失去真道的生命，沒有改造社會，儆醒人心的効力，所以現社會成了一個爭權奪利的戰場。由此觀之，現代的基督教，完全是喪失了真道的精神，幾乎成為一個殘骸罷了。

看了以上的現狀，我對於信神的觀念已無形打消去了。後來跑到東京在大學專攻政治和經濟，愈明白世界上政治和經濟的大勢，莫不是操在白人之手，在社會上演出許多的優勝劣敗的實況，明明白白地開展在我們的眼前，甚麼叫做人類愛，人道，正義，國際道德，文明人的使命，這通通都是假冒的，向空說的空話。基督教在歐美好像一個交際的俱樂部，只有揭起基督教的名字當作招牌，其實全然沒有實行基督的教訓。

我看到基督教是實行的宗教，是人類愛的，是大同主義的，如充分領受基督的真理，世界就不應該墮落到現在的地步。儒教也是教人為善，佛教也是教人為善，學堂的倫理教授也是教人為善，怎樣不能克正人心匡救社會的腐敗呢？蓋因所講的沒有真道的生命在人的心裏跳動，都是排列些死的話語而已。現代科學的進步愈增加智識的發達，而道德卻不與他並行，所以社會上發生了許多不合理的事，來攪亂人心，社會幾乎成為思想混亂權勢爭奪的修羅場，這都是沒有真道在人心裏跳動，故無克正人心之力，基督的真道是好比活泉，人喝了在他裏頭成為泉源直湧到永生。（約四章十四節）真道是要使人能夠實行，才能引導人到完全聖潔地步，若是沒有這樣的能力就不能稱作真道，那麼現在的基督教所傳的道理是什麼呢？這個疑問一定會生出來的。若是真道必有真道的生命，可以救人出惡從善，世界就不應該弄到這個混亂的地步，現在所傳的是有基督的名而無基督的言行，可見真道是不在他們的裏頭，所傳的不過是混亂真道。於是歐美諸國，向來倫理一科皆是放任於教會的講經說教來代替，到了現在道德衰頹，有很多的人們出為提倡必要創設倫理科來教授學生，因為現在的教會都是靠不住的。這可不是證明教會的壞處出來的嗎。

雖然如此，在世界上基督教還是占了很大的勢力，並且比較的也是諸宗教中最有進步的。我曾在東京會過許多日本的名士，新進的學者，他們也不少信基督的人，我就想他們應該要否認宗教，為何來信了這基督教呢。一定是有可取的地方，他們才能信服的。於是研究的心又復萌芽起來，日夜攻書總要找出一條信仰的路徑，過了一年多還是不能得著甚麼。有一個朋友他是熱心的基督徒，他也常常來講道給我聽，有一天他和一個朋友也是平素熟識的，同我一塊去見一個在日本很有名的基督教界的牧師，叩他得救的門徑，而我的理性終不能承認的，他就說你要從理性進到信仰，實在是為難的，信仰本是從體驗而發生的一種感情作用，不是可以由理性直到信仰，所以你要常常來聽道，以後自己就會明白起來，但是我的理性卻不許我這樣做來，還把科學的態度，除非科學上不能證明的，我的理性就不願意去順服他，故此，也是茫茫無所得著。我就想如使我得以明白這道理，我便要為基督來勞作。至此，還不能使我做一個基督的門徒，於是我就想定要做一個社會改革的論者，無束縛的自由人來過一生就夠了。

然在我的裏頭，時常感覺著一種偉大的能力，來支配我使我不得不屈服他，因此求宗教的心常常被他喚醒，故對於宗教一件事，終不能丟下去的。後來到了福建漳州，想要在那裏住著辦些社會上的事業。不料在這裏卻聽見真耶穌教的道理，他們所講的都是聖經裏頭的話沒有加添著人意，他們開口便道，「靠聖靈的能力，憑著聖經來證明末世的真道。」咳！這樣道理何等的崇嚴啊！向來未曾聽過如此，能使人駭怕的道理，我的心越聽越跳動。他又繼續說，「我們是奉神差派的，不是奉人差派的，所以沒有工錢，也不向人家拿錢，因為道理是白白得著的，也要白白施給人家，所講的是憑神的意思，不是討人的喜歡，只是順從聖靈的引導講聖靈的道理，現在秋雨的聖靈已經降臨，人若得聖靈便有力量，可以勝過諸罪惡潔淨其身，才免基督復臨之時危機一到束手無策，如願領受真道得聖靈在心，就可得所應許的天上的基業為永生的福氣。」第二天是辯明真假道，他們又說「傳真道的人，和使徒時代是一樣的，有耶穌的言行，有使徒的榜樣，捨去一切不為名利所拘，能忍受苦難到底的，不是像現在的傳道假冒基督的名，當作一種的職業來賺錢，而且言行相反不遵聖經的教訓，將人意來混亂真理，使人陷罪這就是傳假道的，在末日應受審判的重刑。噯呀！我雖不是傳道聽了這話卻也怕得神不附體了。他們所講的正合我從前對於基督教的傳道所抱的不滿意一樣，如果他們實在有這樣的熱心，一定可以改革基督教向來的積弊。好像放下一個炸彈對於在睡眠狀態的舊式基督教宣戰，痛打他們的假冒為善，在這真理混亂的時候，如同在黑暗裏發見一個明星，實在喜歡的很。在此時我就決意要考查這真耶穌教的由來和內容的組織。

到了第四天我的弟弟告訴我說，他邀去領受他們的洗禮問我怎樣，我就答他說，我要慢慢地研究，現在還不能同你去領受的，但是要和你們一塊去看一看。我聽了他們的講道還不能明白的就是他們所講的方言，和得聖神的有無這兩點。因為他們說，人初感著聖神的時候有振動，或有啼哭，歡笑，各有不同的，然在心裏卻是一樣感著很快樂的。於是我就翻出腦筋裏從前所學過的催眠術來想一想，用著這眼光來試驗他，恐怕他們利用這催眠術來惑人的。

他們的洗禮是憑著聖經下水的，和基督的死是一樣同歸入死，同埋葬，同復活，因為基督的血能夠洗淨從前所犯的罪惡，復活起來成為無罪的新人，以後若再犯罪那贖罪的祭就沒有了。故洗禮以後要迫切懇求聖靈在心，如得了聖靈就有力量，聖靈會幫助我們不犯罪。他們對要受洗禮的人，講完了這簡單的道理，並引了幾節的聖經來證明，然後祈禱就下水去給他們施洗，其施洗的態度，如像耶穌親自降臨給他們施洗一樣的崇嚴，令人生起敬畏，吸完了回家再行洗腳的禮，繼而食聖餐各引聖經來證明是合聖經所記載的。諸禮完了他們就說要禱告求聖靈充滿，大家同心一意跪下禱告說，「哈利路亞，讚美耶穌，求耶穌的靈在我的心裏。」如此反覆大聲禱告了差不多五分鐘，我的家父頭一個就感著聖靈哭起來，（父76歲）其他卻沒有一個人感著，經過了一刻久禱告就完了。他們就說明天要回去，你們自己常常用敬虔的心迫切禱告不久一定會得著聖靈。這個時候我是在門外坐著，從始至終看他們怎樣辦法。才知道不是催眠術的，沒有用暗示法，也沒有教他們自己催眠的法子，完全沒有用甚麼法術和邪術，來使人不知不覺被他們迷惑去的。一舉一動都是用敬虔的心是對神禱告的。我就看出他們真是敬虔的信心，不像向來的牧師，傳道那樣摸摸糊糊的拜神，或者實在是有得了聖靈也未可知的。

如此，經過了20餘天，有一天早上差不多5點鐘的時候，我的家父頭一個先得著聖靈，大聲說出方言，他平素的聲音少很，但是這天他的聲音卻不是像平素的聲音，很少如像一個有力量的在他的裏頭支配他，我便直覺他是得著聖靈，一面喜歡，一面生出懷疑，怎樣有這力量會使他到如此，弄出這不懂的音語來呢？雖然不是催眠術，恐怕是一種心理學上的作用也未可知的。後來向他問那個時候的感覺怎樣呢。他說心裏很爽快，向來沒有經過了這樣的喜樂，意識又是明瞭全無入催眠的狀態。我看了這個現象以來，就越潛心研究將他所體驗的把聖經來對一對，得聖靈的樣子，丟失和使徒的時代一樣，方言是對神說的，因為沒有人聽出來，（林前十四章二節）這個疑問也就冰釋了。並且明白了現在老會所傳的大半是錯的，聖經也是用人意強解的，其中最要緊的就是得聖靈，他們沒有聖靈在身上運行，所以凡事都是從人意，不是從聖靈啟示來的，人信奉耶穌若沒有得了聖靈為憑據，拜神是落空的。（林後一章二十二節，弗一章十三節）故耶穌說，「稱呼我主阿主阿的人，不能都進天國，惟獨遵行天父旨意的人，才能進去。當那日必有許多人對我說，主阿，主阿，我們不是奉你的名行許多異能麼。我就明明的告訴他們說，我從來不認識你們，你們這些作惡的人，離開我去罷。」（太七章廿一至廿三節）如此看來，雖然是信耶穌，耶穌若不認識我們，我們的信豈不是落空嗎。怎樣叫做認識我們呢。就是賜聖靈給我們為憑據，斷不是像那樣模模糊糊的信而可以得救的。

人若不受聖靈在心，就沒有力量為善，聖靈會引導我們拒絕那罪惡，故不在律法以下，（弗三章十六節，拉五章一八節）這是基督教超絕諸宗教的特點，也是得救唯一的門徑，因為人本來是軟弱的，時常被情慾誘惑，雖然知道是惡的，不願意去作，卻不能制止我倒去作，所以保羅說「我所願意的善，我反不作。我所不願意的惡，我倒去作。?我覺得有個律，就是我願意為善的時候，便有惡與我同在」（羅七章十五至二十五節）所以人雖是聽過聖賢的教訓，受過高等的教育，如無力去行善，還是在罪惡的裏面行走，有何益處呢。豈不是明知是惡而故意去作的嗎。於是我們在世上想要離開這罪惡，總要得著一個大力量的來幫助才成。試問現在世上所有的宗教，可以給我們這個大力量麼？我雖寡聞向來卻未曾聽過的。世界上的罪惡豈不是一天壞似一天，犯罪也一天多似一天，這可不是證明人心的敗壞，一天壞似一天的嗎！這都是因為行善無力，而行惡之力更剛強起來的緣故。當此人心混亂的時候，而降下秋雨的聖靈，要來幫助我們去行善，實在是天來的福音，不得不感謝真神的鴻恩。至此我遂轄然貫通，非進入此教別無得救之路，於是恍然若見真神一樣，覺得有一種超自然的力，普遍於空間，人類都是受他的支配，他是絕對的，無限的，世上的科學是相對的，有限的。所以科學是不夠用來證明神學的，唯有清心的人才能感覺著。我本想要由理性進入於宗教，到了這個時候，才明悟信仰是由體驗而來的，見神也是由體驗而來的。

啊！我已認識了神，誰能阻我去受洗咧！1925年9月16日，使我受洗復活的日，同月24日是我受聖靈重生的「誕日」自此我是歸服於基督的，是有新生的氣象，我已覺我不是昔日的我，乃是由基督新生的我，當我受聖靈的時候，忽然感覺著有一種很大的力量，正在操縱我的肢體，認識一個不是我而在我的裏面，行他的大權支配我的，使我說出許多的方言，然在此時，我的意識卻是明瞭，沒有入睡眠的狀態，心裏越想越悟真神的奧妙，人非直接到此境地，實在不是以筆舌而可以形容出來的。以後每當禱告的時候，覺得無限的喜樂，自此脫卻從前的假面，我的心思已無隱藏放下在真神的面前，聖靈時常在我心裏跳著，罪惡已無力拘束我了。世上的名利已不在我的眼中，唯有真神和我同在，不絕的教訓我，指示我，引導我所應當作的去作，應當跑的去跑，我已不是我所有的，乃是真神的所有。我這時候就是在新天新地的境地，罪已不及我的身上來了！

親愛的兄弟啊！好不趕快賣你所有的私慾，來買這個天下無雙的永生的福氣罷！這就是我所走過一段赤裸裸的小史，也是我從懷疑到信仰的思想變遷史。

1926，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