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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月刊第203期1994年8月)
主題特寫:[青年團契]愛恨交織的一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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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漾



十二月,天氣稍稍轉涼之時,父親因為換腿部人工關節而入院,父親原希望能在農曆年過後再動手術,然而醫生卻警告他不能再拖了。我向公司請了一星期的假在醫院照顧父親,父親打從開刀房出來之後,便一直不停的打嗝,日以繼夜的沒有間斷過,吵得整個病房的人皆無法入眠,而我這做女兒的也往往在一夜未眠的清晨,聆聽一夜打嗝聲後,歇斯底里的躲到樓梯間捶打牆壁,發洩我幾乎崩潰的情緒。就在父親腿部傷口漸漸癒合之時,醫生喚我到病房外面,述說著父親的病情。從父親的胸腔x光片發現他胸腔的腫瘤,必須轉到內科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確定是良性抑或惡性。

未信主的父親早年煙抽得兇,三年前才在醫生的勸告下戒掉,如今七十一歲了。聽醫生說完,一時之間,我尚沒有太大反應,良久才深深感到悲哀起來,倘若不是良性的……,我望著病床上外表看似健康的父親,想起小學入學第一天是父親牽著我的手送我上學,一年前我在教會舉行婚禮時,也是父親親手挽著我走進禮堂,想到未來這幾天,迎接我們的很可能是一個惡耗,禁不住濕了眼眶。

自幼父母的離異養成我悲觀與多愁善感的個性,父親與母親的恩恩怨怨,當時甚年幼的我並無法全然明瞭,只約略知道父親早年是個嗜賭如命的男人,只求個人溫飽,枉顧家中妻子兒女為了沒有買菜錢而發愁。三歲的時候,母親離開了父親,父親終究因沒有能力扶養我們兄弟姊妹四人,而趁母親回來接我們外出相聚時,為我們打包行李,拒絕我們再與他同住。往後的日子裡,母親成為我們生命中唯一的倚靠,對父親的記憶,隨著歲月的車輪輾過而逐漸淡去,甚至在我生命中,有沒有這個人,都已經不再重要。

與父親相聚的時候甚少,長大後斷斷續續的同住過,卻幾乎沒有什麼交談,有一陣子我與姊遠赴異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著父親,回國時,父親年已老邁,而我也大到可以半工半讀養活自己,與父親同住一屋簷下,卻鮮少談上一兩句話,二十二歲我嫁做人婦後,才深深想念起父親來。

醫院檢驗結果下來,父親的肺癌屬中後期,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仍禁不住在神面前痛哭。醫生決定為父親動手術。日子來臨,開刀房前焦急的等待,四、五個鐘頭是一場漫長的煎熬,未來的路還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但我們都沒有選擇,父親更是沒有。醫生好不容易才走出手術房,手裡拿著似枕頭套的布包裹著從父親胸腔切除下來的兩葉肺片,裡面長著一顆約四、五公分的腫瘤,那腥紅的肺片,頓時成了開刀房家屬等候區注目的焦點。父親轉入加護病房時,麻醉藥尚未全退,見他僅剩絲微的生命氣息,心裡著實害怕起來,好怕就這樣失去父親。

接下來的日子,哥和我就在不斷的跟上司請假,不斷的在熬夜照料父親中度過,而父親因感染了醫院中學名M.R.S.A.的葡萄球菌,傷口絲毫沒有進步,父親極難照料,對飲食尤其百般挑剔,打從入院便不曾吃過醫院的伙食,三餐皆由哥和我輪流送飯,而同一家烹煮的菜肴絕不吃第二次,哥常大街小巷的找尋父親所指名的名餐館,不論買回什麼樣的美味,父親總在品嚐兩口之後批評叨唸一番,然後棄之於一旁,對於父親,我們真的束手無策,他的配合度極低,凡事都要依賴我和哥,連舉手可及的尿壺也不願自己動手拿取,對醫護人員勸告多起來走動以恢復體力之類的話更是不予理會。

覺得好累,好軟弱,但這不是能軟弱的時候,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心裡的啜泣,只有自己聽見。教會弟兄姊妹不斷的以愛心代禱,不斷的前往探望父親,我只盼望這場惡夢能早早結束,更盼望父親能來信主,承受天國的福分。

哥和我幾乎是在同一個時候失業,一個是自願性的,一個是非自願性的,但原因都一樣─—請假太多。失去工作不久,漸漸感到自己身體的不適,經常動不動就頭暈目眩,必須就地蹲下等待身體恢復,所有的肉類食物、油膩的食品都令我噁心,尤其聞到病房裡的藥水味,更是噁心得厲害。

懷孕的喜悅後接著是一百多個害喜的日子,醫院再也無法去了,而父親也在不久後出院回家休養。家裡斷了經濟來源一個多月後,哥又重新找到工作,父親極不諒解,埋怨哥為何不等他痊癒之後再工作,絲毫沒有意識到家裡分文全無又斷絕經濟來源的危機,父親的自私令我怨起他來。從小到大,未曾為我們繳過學費,未曾負擔過我們一毛生活費的父親,卻在他老了、病了,才想到要找尋他的兒女,要求他的兒女盡孝道,只顧一味的要求,百般的挑剔,凡事怕不滿意,我深深了解母親的悲哀。

幾個月未曾探視父親之後,我又深深的想念起他來,再去看他時,我己懷了五個月的身孕,父親變得很瘦,因甚少起來走動,腿部肌肉明顯的萎縮,我紅了眼眶。「主啊!求祢憐憫,我雖怨父親,卻也不願見到他如此受折磨,令人見了心疼。」

對父親的情感,是愛恨交織,怨他的自私,怨他的不負責,怨他不曾給我一個家,埋怨完又深深責怪起自己來,這個人是我的父親啊!多麼不願失去父親,多希望父親也能明白神的救恩,然而至今父親始終不明白神的愛,對於我們的禱告方式亦無法接受。

又是另一個秋天來臨,父親蒼老的容顏是心中揮不去的傷痛,我仍不住的祈求,冀望父親的終站會是那天上永遠的家鄉。

附記:落筆時,矛盾與掙扎激盪胸臆,原以為與父親的感情是那樣淡棪的,直到他病了,年日無多時,才很想告訴他:爸爸我愛你。






作者: 雲漾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8/01/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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