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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真聲
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三日約中午十二點，父親睡了，母親、內人及我正好隨侍在側，看他吐出最後一口氣，享年七十八歲。
老有所終，這是大同的思想，很多世人不能實現，尤其今日工商煩忙的世人，人人汲汲營營於名利的追求，不能有足夠的時間陪伴照顧老人的生活，所看到的常常是老人孤苦無依，哀怨終其一生。人生本是勞苦的連續，可誇口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如果，晚年不能再得到一點安慰，人的一生真是悲哀。
感謝主！父親的一生本來也是痛苦的，但因主耶穌的救贖，就改變了，最後，又能安然離世，畫下完美的句點。父親六歲喪父，又有二弟，家無恆產，在艱苦的環境中成長；長大結婚，長子不到滿月就離世；次子病了五年之後，十八歲離世。真是勞苦的連續，也就在次子離世前三天，救恩臨到我家，父親體會了神的愛，以後，他的一生就保守在神的愛中，過著美滿幸福日子。
八年前，我駐牧彰化教會，父親為了根治困擾他近二十年的痛風，特地到彰化入院，住院半個月，不但沒把痛風治好，反而造成嚴重的腸胃炎，上吐下潟，身體非常虛弱，當時抱著死也無所謂的決心出院，感謝主！回家後，腸胃病好了，所以，主耶穌給他多活了這八年。可是，痛風依然存在，最後，演變成尿毒，二年前開始洗腎。洗腎這段期間，他的肉體並不怎麼痛苦，尚可承擔，而我們兄弟也因此有更多服事父親的機會，以報答養育之恩。
古人言：父母在，不遠遊。接送父親洗腎的路途中常思想，如果我們兄弟都遠在他鄉，甚至移民國外，父親的處境將是悽涼，肉體痛苦又得不到親人的照顧，那是何等可憐；但因四兄弟都在嘉義，在永和的弟弟有時也加入服事的行列，使父親得到極大的安慰，經云：「人有疾病，心能忍耐；心靈憂傷，誰能承擔呢﹖」（箴十八14）；父親的疾病我們不能分擔，但我們可以避免讓父親憂傷，這樣，他的病痛就不足介意了，所以，他常說：「我的一生無怨、無悔！」
去年年底，發現父親的身體比以前更虛弱，且偶而會摔倒，如果是三更半夜將非常麻煩，雖然，有母親陪伴，如果母親晚上不能好好休息，長期下來會累垮，所以，兄弟決議，白天母親陪伴，晚上由我們兄弟輪流陪父親睡覺。陪父親睡覺時，與他一起禱告，父子間也無代溝的溝通，父親說：「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拖（就是怕長期臥病在床，行動不便，連累子孫）。」我說：「主恩夠用，主耶穌知道我們的需要，最主要是要有美好的靈性，才能安然見主，否則，到天國還要吵架不是很糟糕嗎﹖更不能發怨言，因為想起現在苦楚，若比起將來要顯於我們的榮耀，就不足介意了。」父親的確有將這些話存記在心，所以，他雖然長期為痛風所苦，他口中沒有一句怨言，而他的靈性也越來越美，本來會嫌東嫌西，後來也漸漸改掉，成為人見人愛的長者。
雖然四天就有一夜陪父親，心中充滿感恩，深覺這是報答親恩的好機會，古人常有「子欲養而親不在」之憾，為了避免這種心中的愧咎遺憾，所以，好好把握父親需要照顧時，盡孝道；也想到主所說：「人接待你們，就是接待我。」接待主的工人就是接待主耶穌，何況接待自己的父親，豈不更是接待主耶穌嗎﹖
春節過年，父親也知道在世的時候不多，原本父母每年在我們兄弟家輪流吃年夜飯，今年，他特地要我們全部集合在哥哥家吃年夜飯，似乎就是暗示這是最後一次的年夜飯。飯後，照往年，我們就舉行家庭禮拜，父親又背唱他所愛吟的八十九首讚美詩「主恩更多」，以前他都可以從第一節背唱到最後一節，今年，他第一節都唱不完，腦力很明顯也退化了。看到這種情境，想到聖經記載一些先知義人要結束人生時，都特別提到「死期臨近」，這是會臨到每一個人的事實，但是人卻不願意坦然面對。經云：「大衛的死期臨近了，就囑咐他兒子所羅門說：『我現在要走世人必走的路』。」（王上二1、2），這是世人必走的路，所以，我們應該倚靠真神坦然面對，經上又說：「以色列的死期臨近了……以色列在床頭上（扶著杖頭）敬拜神。」（創四七29、31），何等安祥的一幕。我們一方面要接受這個事實，另一方面更應抓緊這最後的一刻，如以利沙知道以利亞將升天離開他們，就一路形影不離跟隨到底，直到升天為止，最後，感動以利亞的靈也加倍感動以利沙。
三月一日，所預料的時刻終於來到，父親陷於昏迷狀態，送到醫院急救，昏迷了三、四天，感謝主！他清醒了。那安息日上午，我領會時，用「約十四21-31」為內容，以「愛主耶穌的人」為題，與信徒互相勉勵，當時，看到主耶穌所說的那句話有很大的震撼「你們若愛我，因我到父那裡去，就必喜樂，因為父是比我大的。」（約十四28），愛主耶穌的人該因主的離世而喜樂，這是出於理智勝過情感，如果照情感是該悲傷的；同理，我愛父親也該因他的離世而喜樂，因這也是他的願望，他已忍受很長久病痛的折磨，而今日有永生的盼望，何懼之有﹖常聽人說：為了急救親人的最後一口氣，甚至將肋骨都壓斷了。我想：何必呢﹖這樣延長他那一口氣，豈不更加重他的痛苦嗎﹖當然，如果沒有永生的盼望，怕受永遠的刑罰，就要更延長他去受永苦的日子。會後，羅大維醫師告訴我：「最近馬偕醫院有一種觀念就是活得有尊嚴，死得也要有尊嚴，所以，先給親屬有永生的盼望，病人要離世時，就讓他安然，有時，為了要延長那一口氣，浪費了許多社會成本。」不談社會成本，古人言：「死有重於泰山」，我們能坦然面對死亡，安然離世，豈不是死得有尊嚴嗎﹖
父親在醫院十三天，由家人再配合有專業訓練的特別護士照顧，由於父親的媳婦都沒有上班，所以，白天可以輪流照顧，使父親受外人照顧之外，又可看到親人的照顧，內心得到很大的安慰。有一天早上，內人照顧他時，他說：「誰在那裡﹖」內人看一看說「沒有啊！！」他說：「主耶穌在那裡！信心也在那裡！祂對我說：『不要緊！』」那時，他坐著，內人看他疲累，就讓他平躺，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人在跟他講話，他認真傾聽又做了肯定的回答，最後，從他內心深處，深深地說了一句：「感謝主！」似乎對主耶穌已完全明白交託了。他不是在夢幻之中，因為在這之前，他看到內人還會問起我。
三月十三日，大家都有事，我也原本不打算到醫院，因為父親的病情已穩定，甚至打算隔一、二天就要出院，而且，有特別看護，我內人也在那裡；主奇妙的安排，讓我及母親到了醫院，看他神情不錯，姪女要回去時，還會跟她們互道平安，在他的話語中也常說：「感謝主！」鄰居柳叔看了很高興說：「老兄！我來看你幾次，你都不省人事，現在能清醒，我很高興。」父親回答：「沒辦法了！」也就是他的肉體將無用了，突然，身體抽動幾分鐘，後如激烈運動後的氣喘，直到將最後一口氣吐出，醫生問我：「要不要急救！」想到急救的情景，他既然在主裡歸於安息，我說：「順其自然，不要勉強！」醫生做了約半小時的人工呼吸，回生乏術，宣告死亡。感謝主！在最後時刻，主耶穌安排母親、內人及我，代表家人守侍在側，使基督福音、生死真理，用實際行動做完美的詮譯。
管會堂的女兒離世時，主耶穌到了她家說：「孩子不是死了，是睡著了。」（可五39）拉撒路病死時，主說：「我們的朋友拉撒路睡了，我去叫醒他。」（約十一11），保羅說：「論到睡了的人，我們不願意弟兄們不知道，恐怕你們憂傷，像那些沒有指望的人一樣。我們若信耶穌死而復活了，那已經在耶穌裡睡了的人，神也必將與耶穌一同帶來。」（帖前四13、14）；父親死了，也是睡了，將來必要醒來，就是復活成為不朽壞的，這是我們信仰的目的；而在他有生之年，也得到了神喜悅他的明證，這也是家人在悲傷之餘，所得到最大的安慰，願所有世人，也都能像他，因著耶穌的救贖，在今生有福氣，在來世有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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