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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月刊第360期2007年9月)
海外來鴻:我若展開清晨的翅膀

猶記得六年前初抵加拿大時,多倫多教會沒有幾個小嬰孩,整個教會安安靜靜的,跟台灣教會充滿了小嬰孩的哭鬧、嬉笑聲的情形很不一樣。不過幾年下來,這種生態卻有了極大的改變!一瞬間,十幾個小生命降臨人間,增添了教會不少的生氣與活力。

現在到教會聚會,除了敬拜神,作聖工,逗弄這些小嬰孩,儼然成為許多信徒的樂趣。我常在逗弄這群小孩時,回想兩個女兒孩提時期的童年往事,多少甜蜜湧上心頭,滿心感謝主耶穌讓我成為兩個女兒的母親。

時間無聲無息地在指縫中流逝,一眨眼,我的兩個女兒都已長大了。最近外子把女兒年幼時,為她們所拍的錄影帶轉錄成DVD。我倆乃趁機在電視機前,重溫孩子的童年時光。

看著她們在襁褓中的樣子,小小身軀惹人憐愛,真想再抱一次那麼幼小、稚嫩的她們!時光飛逝而去,兩個女兒一天天地長大,從蹣跚學步到快步奔跑,從牙牙學語到字正腔圓,她們成長過程的點點滴滴,將永遠留駐我腦海,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雖然兩個女兒都已長大,但她們成長過程中的童年趣事,卻常在我腦裡浮現,帶給我許多寶貴甜美的回憶。

大女兒從小就很有主見,凡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五歲那年,當她看到幼稚園的同學已在學各種才藝,竟認真地交代我,不要讓她上任何才藝班,不要安排她學這學那,因為那樣很不好玩。她還特別提醒我,除非世上有一種地方,是在教人怎麼「遊戲」,她才要去上課,不然不要幫她報名。

所以,很多年過去了,當許多同事的小孩,被送去學才藝時,我的大女兒還在樹下看著蟻窩數螞蟻,抓著螞蟻玩遊戲。直到今天,她還是跟我表達,有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快樂童年,讓她很滿意。直誇我沒讓她學一堆才藝,是母親大人的「德政」,還說小女子感激不盡!唉!有女如此,不知為人母者還能說什麼?

小女兒的個性則純稚天真、迷迷糊糊的,因此經常被我們叨唸怎麼老是少一根筋,與大女兒反應敏捷、謹慎小心的個性截然不同。小時候,坐在爸爸開的車子裡放臭屁,薰得大家作嘔,她覺得很不好意思。有一段時間,都不願承認自己放屁。

後來大女兒告訴她,放屁是一個人身體健康的表現,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並陪她閱讀一本專門講放屁的兒童圖書,她發現放屁確實是動物身體排氣的正常現象,才願意承認自己放屁。而且從此以後,不但承認自己放屁,連別人放的屁都替人招供說是她放的!

有一天放學後,我們一如往常地坐公車回家,到了輔仁大學那一站,有一個修女上了車(輔大是天主教大學,常有修女坐公車)。小女兒一看她上車,即非常率真又大聲的指著她問我:「她是不是叫妓女?」天啊!我的女兒怎麼這樣問,快把我嚇死了,不知修女有沒有聽見?

「她叫修女,不叫妓女。」我趕緊摀住她的小嘴回答,旁邊聽到她這樣問的小姐,馬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在偷笑。看到修女沉靜安詳的表情,我很慶幸聖潔的修女沒聽見,不然就太尷尬了。

「妓女與修女有什麼不一樣?」小女兒滿臉疑惑的詢問。

「修女很聖潔,很樸素,不會打扮自己,不會花枝招展,就像妳現在看到的她一樣。至於妓女是什麼,等妳長大就會懂了。」我非常緊張的快速回答,管她能不能了解「聖潔」、「樸素」及「花枝招展」等那麼難的中文,滿心期望小女兒不要再問就好了。

「為什麼要等長大才會懂?」小女兒鍥而不捨的追問。

「現在沒時間講清楚,等下了公車回家後,我再解釋給妳聽。」我滿有技巧的轉移話題,心裡一再盤算該如何解釋給她聽。還好回家後,小女兒一看到玩具,就開始跟姊姊玩,早已忘了問我剛才尚未明白的問題。不然,我還真不知怎麼跟她解釋修女與妓女的不同。

我一直想不透,小女兒小小年紀為什麼腦袋裡會有「妓女」這個詞彙?因為深怕小女兒會再問我「妓女到底是什麼?」這樣的問題,故我沒有再主動問她為何知道「妓女」這兩個字。自己思考了很久,才想到大概是在教會上宗教教育課時,老師講過妓女喇合隱藏並營救兩個探子的故事,老師不可能跟小朋友解釋什麼叫「妓女」,小孩子心思單純,心想妓女喇合既是好人,「妓女」一定是很好的稱呼,才會在看到聖潔的修女時,以為修女叫妓女吧!?

小女兒五歲上幼稚園時,有一天坐在爸爸的車子上,很興奮的跟我們說,她今天在班上跟大家講「湯姆貓與傑利鼠」的故事。我問她:「怎麼對全班講這個故事啊?講一次給我們聽好不好?」她馬上認真地回答:「好啊,上課的時候,我就跟大家說:『有一隻湯姆貓,追一隻傑利鼠,追啊追啊就追到了。謝謝老師,謝謝同學,我的故事講完了。』」大女兒聽完馬上說:「追啊追啊就追到了,完全沒有講故事中精采的部分,這樣也叫講故事啊?」小女兒完全不明白姊姊為什麼不認為這樣叫講故事,一臉「這不叫講故事,那什麼才叫講故事」的疑惑表情。

我們移民報到時,小女兒年方9歲,當時在機場候機,工作人員廣播:「家有老人、小孩的旅客可以先行上機」,小女兒好高興全家因她是小孩子而可先行上機。到了加拿大,她立刻問我:「我以後可不可以每年都『繼續』當小孩?讓全家『永遠』先上飛機?」。

……天下父母心,孩子都已十幾歲了,這些童年往事,依然一遍又一遍的在記憶中浮現,一點也不嫌膩!

兩個女兒的成長,最要感謝的人就是我的婆婆。她們兩人皆是從出生到我做完月子,即交給婆婆照顧到4歲才還給我們。一個孩子出生後,最難照顧的前四年,都是婆婆幫我們擔代的,對她辛苦的付出,內心除了感謝,還是感謝。沒有她的幫忙,生病如我,日子還真不知怎麼過下去?

我的兩個女兒有我這個常年生病的媽,從小到大在學習的路上,注定要自立自強,靠己單飛。我一天的精神力氣,拿來對抗病痛已嫌不足,遑論陪伴女兒讀書,學習才藝。不是我不願在學習的路上助她們一臂之力,實是活在病苦中,心有餘而力不足。

每天,我只能將自己有限的精力,用在操勞家事、照顧她們的飯食及注意其安全上,對於她們的知識教育,我幾乎是缺席的。一切任憑她們自行摸索,自我學習,百分之百的「放牛吃草」政策。

每日下班回家,止痛藥已失去作用,疼痛開始作怪,忍受病痛折磨,已讓我痛苦不已,有時連晚餐都無法準備,怎還有體力與孩子共享親子時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孩子多多準備圖書、玩具、錄音帶及錄影帶等,讓她們自己度過放學後的時間。

除此以外,我無法再為她們做什麼。很難過自己不曾為她們唱過一首兒歌,陪她們讀過一本童書,每晚臨睡前,不曾為她們講過一個床邊故事。回想從前,恍若一夢,不知自己是如何把她們拉拔長大的?對於女兒的成長之路,我的內心總是充滿虧欠、無奈與遺憾!

「我若展開清晨的翅膀,飛到海極居住,就是在那裡,祢的手必引導我;祢的右手也必扶持我。」(詩一三九9-10)

當我們決定移民時,即時刻向神禱告:「主啊!我們即將展開清晨的翅膀(移民當天恰是早班飛機),飛到加拿大居住(加拿大在太平洋的另一端,就在海極的彼方)。千頭萬緒,不知從何開始?懇求祢的手引導我們,一路往前奔走。

尤其是孩子的教育,更求祢帶領。像我這樣一個生病的母親,在台灣中文的環境裡,尚且無法為孩子做甚麼,更何況到一個英文的環境?懇求祢做她們腳前的燈,路上的光,帶領她們走過學習之路;更求祢看顧她們,一生都在信仰的路上,到老也不偏離。」

小女兒到多倫多就學時,本應讀小學三年級,但因加拿大對學生就學年紀的分法,是同一年度出生的孩子讀同一年級,故像小女兒這種9至12月出生的孩子,就這樣白白跳了一級讀四年級。

許多移民孩子,在英語能力不足,甚至是毫無英語能力的情況下,「跳級」造成了就讀時加倍的壓力。還好加拿大沒有升學壓力,到校上課就像去遊戲一樣,不然,「跳級」還真讓我們擔心。

在這裡上學,沒有升降旗典禮,也沒有早自習,到校不必打掃,也不用午睡;中午用完餐後,全部學生到校園旁的公園玩耍,十分開心。

剛到多倫多時,所租房子的學區,不管國小或高中,都是華人學生佔了百分之九十的學校。學校有完善的ESL課程,白人老師也請了中國同學照應女兒,大體上,她們都還適應的不錯。但四個月後,我們買了房子,搬了新家,新房子的學區,白人學生居多,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小女兒因年紀小,很快就跟班上孩子玩在一起,適應的較快,但大女兒則從一開始就吃到了苦頭。

轉學後的第一天,大女兒到班上上課,一進教室,即很有禮貌的問一位韓國女同學:「我可以坐妳旁邊的位子嗎?」沒想到這位女同學不僅沒回答,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即面帶不悅的直接搬起桌椅到另一邊坐下,留下一臉錯愕,十分尷尬的女兒。這件事帶給女兒不小的傷害,心想這裡的同學怎麼這麼不友善、不客氣?

轉學後的新學校,沒有正規的ESL課程,移民學生跟當地學生一起上同樣的課。大女兒班上的導師,從沒特別關心她,也從未額外指導她,但卻要她做跟其他正規學生一樣的作業。所有的功課看不懂,老師也不另找時間教導她,下課後,也不介紹班上同學給她認識,或拜託同學陪她講話,完全任其自生自滅。

大女兒在台灣時,一向樂觀獨立、健談外向,在校有一堆朋友。來到這個學校,一瞬間,天地全變色了,班上同學沒人理她,在校也交不到其他朋友,老師又完全不管她死活,突然活在英語的世界裡,連人家講什麼都聽不懂,更不要說課業學習,實在非常可憐。

轉學後不久,有天早上,外子欲開車載其上課時,大女兒癱坐在樓梯上,無奈又痛苦的跟我們表達她不想上學,我才體會到孩子移民後,陌生、艱難的英語環境,所帶給她的痛苦與煎熬。

經過我們勉勵,當天,大女兒還是勉為其難的去上學。放學後,大女兒竟露出笑容地告訴我:「今天終於交到朋友了!」原來是下課時間,當大家站在公園聊天、嬉鬧時,只有她一人孤獨地繞著公園轉圈圈。孤單無助中,女兒乃開始向神默禱,求神賜她朋友來助她踏出學習之路。

不久後,竟有一位好心的老師來問她:「妳是新來的學生嗎?從哪個國家來的呢?我去找人來介紹給妳認識。」大女兒趕緊回答她:「我是從台灣來的。」那位老師聽後,隨即去找了一個台灣籍的女孩來跟女兒交談。

從那天起,大女兒在學校的適應情形,則逐漸有了改善。我想也是因為英文一天天的進步,越來越聽得懂別人在說什麼,適應的狀況自然就改善了。四個月後,大女兒就從這個學校畢業,上高中了。(加拿大的小學是社區小學,多倫多的學制一般是從幼稚園到八年級在一個學校,即台灣所謂的「小學」。九年級到十二年級則在另一個學校,就是我們所謂的「高中」。這裡很少有七到九年級,即台灣所謂「國中」的學校。)

到了高中,大女兒整個人脫胎換骨似的改變了,每天如魚得水般的快樂上學。大女兒說那是因為在高中,有了很多講國語的朋友(大女兒就讀的高中,有不少跟她一樣長大才移民的孩子,加上國際留學生,故有不少講中文的同學),朋友多,心情好,內心不再孤單,自然就喜歡上學。

大女兒從小就喜歡看書,移民後,中、英文小說一起看,增進了不少寫作能力。八年級轉進新學校時,大女兒寫了一首英文詩,竟被老師認為是抄襲來的,因他不相信一個剛移民的學生,在英文字彙不多的狀況下,寫得出文筆優美的英文詩。

到了高中,十年級的英文課,老師一再地對大女兒所交的報告,給予很低的分數。當然,還是基於同樣的原因,因他不認為一個八年級才移民的學生,能寫出什麼好文章。對此情形,女兒當然為之氣結,她曾經忿忿不平的對我說:「我不否認有些同學寫報告,是抄襲而來。但我的報告,句句都是我自己寫的。老師若不相信我在家裡寫的報告,總要相信在教室即席寫作的文章是我自己寫的吧!別人抄襲不代表我抄襲,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怎麼老是問我報告是不是抄來的,真是傷害人。」整學期唸下來,大女兒的心情一直處在挫折的低潮。

當我將此事告訴我的ESL老師,詢問老師該怎麼辦後,她即建議我到學校找老師了解一番,甚至因體貼我英文不好,而要陪我到學校找老師理論。當日,我即問了大女兒:「是否要父母找老師了解一下?」大女兒想想後則表達:「不用了!」因她相信時間及實力會證明一切。她看得開的說:「反正不需拿十年級的成績申請大學,就放老師一馬吧!」我們也就因此作罷,沒找老師溝通了。

感謝主,後來十一、十二年級的英文老師,皆對移民學生沒有偏見,也都給了她不錯的成績,不然,還真擔心如何申請大學?

去年,全家曾於某日晚飯期間,討論我要取什麼名字來當筆名這件事。我就告訴大家想以「塵土」來當筆名,順便解釋那是因為我想到《聖經》說我們是「塵土」所造,非常卑微,故要藉此筆名來提醒自己凡事謙卑。大女兒一聽到「塵土」這個筆名,馬上笑出來,還一直笑,笑不停,直說女生取這個筆名不好聽!她不斷強調「塵土」這個筆名,因為有個「土」字,總讓她想到「土土的」這個形容詞,會讓她很想笑!整個晚餐期間,大家繞著「塵土」這個筆名,七嘴八舌的開玩笑,笑到最後只好放棄。

談笑間,大女兒終於正經一點地發表高論,說她認為「鷹」這個字,才是最適合我的筆名。因她認為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為病所苦,不管親人再怎麼愛我,總是無法為我分擔疼痛。一個人一身的病痛只能獨自承受,就像天空的鷹,獨自飛翔,永遠沒有同伴陪伴一樣。她還說我的名字有個「瑛」字,「瑛」取其諧音就是「鷹」,取「鷹」當筆名,於音於義都恰當,故遊說我聽她的準沒錯。

想想這些分析還真鞭辟入裡,一針見血啊!《以賽亞書》四十章31節說:「但那等候耶和華的必從新得力。他們必如『鷹』展翅上騰;他們奔跑卻不困倦,行走卻不疲乏。」如「鷹」展翅上騰,不就是我希望的樣子嗎?病得醫治,讓我從新得力,從此,奔跑不再困倦,行走不再疲乏,不就是我一心祈求、一心渴望的嗎?我想大女兒真知道我的心啊,我在病痛中所受的苦,她都了解啊。談著笑著,我的心也感動著,覺得孩子明白我所受的苦,自己再辛苦,也都值得了。後來,越想越覺得「鷹」這個筆名取得有意義,就決定以「鷹」為筆名了。

移民不是一條容易的路,孩子從新適應學校,更非一件簡單的事。看到兩個女兒現在快樂上學的樣子,對照剛移民時她們不知所措、孤單無依的情況,心情真是放鬆了許多。

「求祢保護我,如同保護眼中的瞳人;將我隱藏在祢翅膀的蔭下。因為祢曾幫助我,我就在祢翅膀的蔭下歡呼。我心緊緊地跟隨祢;祢的右手扶持我。」(詩十七8,六三7-8)

父啊!像我這樣一個無法為孩子做什麼的不及格母親,只能求祢聽我求,求祢聽我為孩子代求。在這異國之地,求祢保護我的孩子,如同保護祢眼中的瞳人,將她們隱藏在祢翅膀的蔭下。也求祢隨時引領,讓她們喜悅在祢翅膀的蔭下歡呼。

世路多歧,充滿試探;人生艱難,誘惑不斷,更求祢時刻保守她們的心,願她們一步一步緊緊地跟隨祢,千萬不要任她們走錯路。父啊!誠願祢的右手時常扶持,持續看顧。因為,清晨的翅膀已展開,除了祢,有誰能做她們的神?除了祢,有誰能陪她們飛翔?在這海極之處,求祢時刻引導她們,直到天國相見!


作者: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9/01/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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