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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宏
沒有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吵雜;亦沒有人潮往來,熙熙攘攘的喧嘩。
此時此刻,這裡萬籟俱寂,只剩下遠處幾盞微弱的燈火,和縈繞耳邊,輕脆而不知名的蟲鳴;大地漸漸沉睡。
「感謝讚美神,願主佑吾等,哈利路亞!阿們。」
做完了睡前禱告,我靜靜躺在床上。鐘響十下,低沉悅耳的熄燈號由遠而近傳來,催促著我們這群白天生龍活虎、活波好動的軍校學生快快就寢,養足精神,迎接每一個多采多姿,更富挑戰性的明天。號聲響徹偌大的營區,好似為今日劃下一個完美的休止符。
折騰了一個下午的軍訓課,大夥兒頂著烈日,托著步槍,又跑又跳的,全身黏答答,心裡頭真不是滋味;隔壁寢室的邵肥,呼聲大的隆隆作響,誇張到了極點,直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正要閤上眼,卻見阿福在一旁正翻箱倒櫃地找著;這個死煙蟲,八成又犯了煙癮,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工夫,他就從內務櫃裡找出半包白長壽煙。
「謝天謝地!還有半包白Long。」他隔著蚊帳,挨近我耳根子:「喂!宏仔,下來陪我聊天好不好?我好無聊喔!」
「有沒有搞錯啊!你不累嗎?」我坐起身子,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他掀起蚊帳,遞了煙給我,說道:
「來一管吧!」我接過那煙,使勁兒往他頭上一砸:
「你是新來的,不知道我不抽煙嗎?」我很不客氣地責備他。
「歹細啦!歹細啦!雄雄給他忘記了。」他連聲道歉,然後點了煙,深深吸了一口,香煙點著的地方,霎時發出紅紅火光;他吐出煙來,熟練地吹著圈圈。
「你看!」我趕忙跳下來,阿福指著窗外,不知道發現了什麼;我猛抬頭一望,看見一顆正迅速往下墜的星星劃過寧靜的夜空。
「是流星!」我驚訝地叫著。長了這麼大,從來沒看過什麼流星,今晚有幸一睹,果真是美極了。
「很棒吧!不久的將來,你我都會成為空軍的戰鬥飛行員,駕著幻象和F-16,一飛沖天,悍衛這片美麗的長空,就像電影《Top Gun》跟湯姆克魯斯一樣,酷斃了!」
「這還用得著你來說,我早就這麼覺得了;不然,再怎麼樣,我也不會來念軍校。」
「說得也對。可是……上個月清泉崗又摔了一架IDF,好危險!萬一以後我們就這麼葛了屁,那豈不是遜斃了!」說著,阿福苦笑了一陣,搖搖頭,又繼續他的吞雲吐霧。
「呸呸呸!哪壺不開提哪壺嘛!別烏鴉嘴了,你也太杞人憂天了吧!況且,你這麼說,可不又給那些在最前線飛行的學長們漏了氣?算了算了,別想這麼多,談點別的吧!」
「過幾天父親節就到了,你都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意呀?」我問起阿福。
「送老爸禮物啊!」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有一次,老爸說他想換一雙鞋,結果我就自己存錢買了雙鞋要送他,想不到……他忽然就走了,半句話都沒留下。」阿福開始哽咽起來。「那天,我手中捧著那雙新鞋,站在病床前面,老爸卻再也沒有機會穿上它了。」阿福奮力把煙向窗外一扔,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掩面哭了起來;我愣在一旁,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是。
原來,阿福預校二年級時,一場無情的車禍,奪走了他最愛的父親;那天,正好是父親節。
見他哭得這麼傷心,鼻頭不禁也一陣酸。許久,我拍拍阿福,他竟趴在桌上睡著了,順手替他披了件外套。沒想到阿福和我一樣,年紀還小,就失去了父愛;我內心也責怪自己,問了個笨問題,害人家傷心、難過。
我獨坐在桌前,想起過去,老爸還在時,自己卻連想都沒想過要送他什麼;現在,我長大了,如果,時光倒流,如果,父親仍健在,我願意盡我所能,給他任何他想要的。
七個年頭了!打從父親離開我們至今,惟一還能令我感到慰藉的,是家人們仍能平安地保守在神奇妙的大愛之中;而老爸在主所預備的樂園裡,也一定在享受主賞賜的安息,盼著和我們在天上相聚。
沒有生老病死,沒有煩惱憂愁,天國的人無時不歡樂,那兒是一處好得無比的美地。
我想,老爸在那裡,也不會愁著沒鞋穿吧!
(原[宗教教育]127期,1996年0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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