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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
之一
很小的時候，父親是我心目中「不倒的巨人」。
小時後，街頭上流行著表演「街賣」；隔著低低壓壓的人頭，小孩子的身高是看不到那令人新奇無比的表演，當時，父親常把我頂在他的肩頭上，在一百八十多公分「高人一等」的高度上，我的眼睛得以穿過重重人群，看到前方表演的賣藝人；不論身旁的人群如何推擠，父親總是能巍巍站立著，對我微微笑，像極了一個不倒的巨人。
再大一點，喜歡坐在父親野狼機車的前置油箱上，讓疾駛而過的風吹拂雙頰，小女孩仰天哈哈大笑。
上了小學，父親出國了，只能呆呆地望著爸爸的照片，回想父親厚實的肩膀，讓我掛著吊上兒玩，那些高高的、不屬於地平面的夢。
過了幾年，父親學成歸國了，早熟的我卻早已變成矛盾而又不容易相處的青少年，狂飆期反常的行為舉止，使家人日夜擔心、掛念。此時對父親既遙遠又複雜，想親近卻又不得法，總在失控後懊悔度日。
國三那年，信仰的真實體驗使自己回到了教會，重新體會失散的愛；在強說愁的年紀裏，對父親的感覺仍是那樣陌生，寧可將時間花在教會中，得到同儕的支持與溫暖，心底隱隱對家人反抗著。苦澀的年代，父親默默將女兒交給神了。
上了大學，意外地考上了外地的學校；沒想到距離的美感反使自己憶起家中的味道；懷念起餐桌上那盞很少人記得關掉的燈；懷念起父親終日停不下來的英語廣播；懷念起埋藏在記憶深處中甸甸的親情。
悄悄地收起雙翼、飄盪的心，回家了。展開雙臂迎接這折翼天使的，是對女兒不放棄的爸爸。
之二
「其實，我只是不善表達罷了……」走在華府前的林蔭大道中，身旁的父親幽幽地吐出了這句話。陽光懶懶的，流雲鬆鬆散散地浮著。
抬起頭望著這位高大挺拔的爸爸，幽默又內斂的爸爸，這位小時候會摺好多小紙人兒給我玩、會寫好多詩、一隻手可以抱起我的爸爸、小女兒心中最佩服的爸爸……。恍然大悟：原來，天下的父親，都有那樣平凡、那樣脆弱、而又那樣當然的一面。
低頭直逼手上粉簌簌的槴子花，複瓣的槴子花此時彷彿變得更複瓣，變成了許多疊的浪花，撲在一起，糾住了，扯不開了。
之三
放假後的一個早上，陪父親到前院除草。玉蘭花，白得很細緻，香氣很淡遠。玉蘭開的時候，歲月變得好悠遠。
爸爸手掬一束瑩白的玉蘭花，頭髮銀白銀白的。
想起那個多雨的午後，我和爸爸，蹲在小水溝邊放紙船，那時，爸爸有一頭烏黑烏黑的頭髮。
翠生生的葉子簌簌作響，如同屋簷前的銅鈴，懸著整個風季的音樂；我始終相信，我和父親的小紙船，會自小水溝開到那浩浩無邊的大海洋去的。
感謝慈愛天父，感謝一路上等待我、陪伴我的爸爸，將愛圍繞著碎碎遊子心腸的慈父心，在這屬於你的季節裏，以此獻給我最親愛的您，獻給我心中最偉大的──「永不倒的巨人」。
(原[青年團契]1999年0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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