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蘆笛
21日下午在香港機場轉機，正當我們準備登機之際，信義紅著眼眶對我說：「台灣發生大地震，已經有900多位罹難。」期待、欣喜……回家的心情頓時化為沉重，當天凌晨一點四十幾分發生台灣百年來之大地震，許多同胞的家在幾秒間震毀了、許多同胞家人從此天人永隔，而我們的「家」呢？家人平安嗎？
晚上六點多飛機抵台灣，機場上是充滿著焦急打電話的人們，每個人心中似乎牽動著思念的長線，非聽到彼端傳來家人的報平安聲音方能安心。這一路巴士所經過之路程出奇黑暗，空氣中瀰漫著不一樣的氣氛，同工們有人開始唱詩，希望能平撫大家的擔心的情緒。
回到總會，已見一樓聚集許多北台中同靈，青年禱告聲極為懇切，彷彿眾水之聲。當我們看見總會一樓牆上一片片掉落之磁磚，望見同靈臉上餘悸猶存之面容，一起跪下禱告之際，想到受到驚嚇以及受困災區的同靈，許多同工不禁淚水交織，深切懇求神眷顧同靈平安。
不久，越來越多北台中同靈們，一家家地拿著簡單的用品、被單，在一樓會堂打地舖；長長的椅子上也躺著一個個受到驚嚇的同靈。大家不分你我，拿出水與食物一起分享，彼此詢問地震當時情況，互相安慰對方。同靈患難之情，此時表露無遺。
我回到寢室，走廊的牆壁上處處龜裂，露出紅色磚塊，灰土灑在地上與被單上，房間地面上是破碎玻璃，東西混亂地掉落一地，房門因擠壓變形而無法關閉。辦公室的冰箱與桌椅易位，天花板與燈塌落，牌子搖搖欲墜。
因在回國途中而避開地震的我更加驚懼當時地震多麼地強大。但位於震央7.3級震動的埔里與東勢同靈們呢？……我的心跳加速，內心更加恐慌不安，趁著九點多即將停電，焦急地撥著一通接著一通電話，但卻是一通連著一通的失望，同靈們到底是生是死？
我，只能禱告。這一夜的等待何其漫長……
＊＊ ＊＊
22日，大小餘震仍使總會大樓搖晃，總會早上即刻召集賑災會議成立賑災中心，商討救災辦法，也派出同工緊急運送食物與物品至災區。總會電話聲整天不絕於耳，同工們不停地回覆國內、外致電詢問災情的關懷電話。
晚餐後我隨著車傳道與李傳道運送補給品至東勢，接近石岡路段時，擔心親友安危與運送物品的車潮擠得水洩不通。一輛輛運送補給品的卡車「逆向車道行駛」而過，而救護車也迎面呼嘯往豐原，警察無奈地指揮癱瘓的交通……。車傳道攔摩托車先行進入，再也無法等待的我也焦急地下車攔了摩托車前往。
前面小段有一半車道已被土石掩埋，挖土機正停在路旁。再往前，卻出現高出約一層樓的土石路，下車幫忙推車的我被嚇壞了，後才知路面是因地震地層擠壓而突起一層樓高。往前走時處處滿目瘡痍，有的房屋倒塌，有的二樓變成一樓，有些整排房屋傾斜，昔日的石岡加油站柱子已傾斜，路面有些突起，有些下陷，稍不注意時摩托車震盪，仔細一看才發現路面一條條裂痕。那一條長長的路上黑影幢幢不見屋主，因斷電而幽靜死寂，彷彿走進「死亡之城」。那瀰漫著死亡的陰森，令我全身寒冷。
多少次，我因宗教教育開車穿梭此路。但僅僅只有這次，那熟悉的路段竟然如此陌生，讓我幾乎無法辨識。我和這一片土地的許多人，似乎是兩種極端。我，活著，用我的眼睛去感受這一片荒涼，用我溫熱的心去尋找我心所繫的同靈。但，有多少人卻再也見不到明天的陽光，無法用愛去為家人遮風擋雨！
抵學生中心，不見任何同靈，全至林務局避難。路上行人稀疏，呼嘯的救護車聲再次驚動我心。鄰居無助而驚恐地坐在屋簷下，她告訴我：地震當時，生命脆弱得如同折斷小黃瓜一樣。「我不知我們到底在等什麼？我們不敢進屋去，深怕餘震突然來襲。當我閉著眼睛，就感到恐懼。我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恐懼除去。」
當建民載我至同靈避難的林務局時，途中他指著一處處的斷垣殘壁說，已經是第二天了，還有許多人被埋在地底生死未卜。不斷被挖掘出的具具冰冷身體，被黃布白布覆蓋，停放在林務局。幸運逃生的人面對家人死亡，仍痛不欲生……
＊＊ ＊＊
見到熟悉的同靈那一刻，激動的眼淚在我眼眶裏打轉。彼此緊握著手，像是親兄弟姊妹般。知道東勢鎮同靈們全部都平安，心中大石頭終於落地。
那一夜同靈如何度過？家是否傾覆？當我們心疼他們受到極大患難試煉，一再關切詢問時，他們提及：當災難發生，同靈們不斷尋找熟悉身影，至信徒家中……，直到確認大家全都平安。平靜的態度，讓探訪者學習他們苦難中的信心與愛心、軟弱中的堅強以及生命的韌性。
我們由傳道帶領探訪另外分散在河床邊及舊車站之同靈。河床邊月光下停放著滿滿的避難車輛，許多人睡在車上。遠望對面山上，看到幾盞手電筒往山下移動之淡淡亮光，也許是山挪移後，逃難者找尋逃生路徑。當時我仍可感覺地面輕微的顫動，大地充滿淒涼與不安定的氣氛。
住東勢的傳道者全部趕回來，同靈相聚一起，大家彼此以道理勉勵，傳送月餅、水，這是生平第一次我度過最淒涼的中秋月，卻也深刻體會同靈在苦難中彷彿重現「使徒時代」手足之情。
＊＊ ＊＊
幾天過去，餘震依然不斷，甚至因餘震而震垮房子並壓傷災民，連日來林務局聚集越來越多的「難民」。
東勢湧進許多團體，費財費力，投入救災工作，發揮人性溫情。自22日起世界展望會也在林務局成立服務處，不斷提供補給品，義工進駐服務災民。但少數災民因遭變故情緒失控，醜態畢露：有人為了一袋米打架，有人嫌只有兩道菜，有人趁火打劫、偷取帳棚內財物，有人囤積補給品，甚至半夜偷運補給品……，世界展望會義工們無私的熱忱反而一再遭受抱怨與責難，主管被氣走。此刻卻突顯出東勢教會同靈超脫的情操，雖然電、水缺乏，大家仍互相提攜照顧，主動投入世界展望會志工行列，在一切未進入穩定前幫忙打掃、協調、煮飯、搬運補給品等等工作。
東勢同靈們住家少數被貼上黃色標籤（需注意），多數同靈住家不是被震毀，就是被政府貼上紅色標籤（危樓、不能居住），現在因餘震不斷大伙兒需住簡單帳棚，往後生活如何？房貸該怎麼辦？成為同靈最大的難題。但同靈此刻卻未因苦難而離棄神，在看似一無所有，貧窮的帳棚生活中，他們更深切緊緊倚靠神！安息日──同靈在傳道帶領下，聚集在如同「難民營」的林務局裏同心禱告敬拜神！
＊＊ ＊＊
走過東勢，昔日街市熱鬧不再。處處如慘不忍睹活生生的悲慘電影，令人鼻酸！殘破家園、親友罹難，東勢人們心中的痛怎能平撫？
東勢鎮上許多的同靈，一夕間財產損失，受到驚嚇。需要我們用禱告與愛心陪他們度過生命中最困難的時刻──他們不重，他們是我們的兄弟！經云：「……總要肢體相顧。若一個肢體受苦，所有的肢體就一同受苦；若一個肢體得榮耀，所有的肢體就一同快樂。你們就是基督的身子，並且各自作肢體。」（林前十二25-27）。企盼你伸出溫暖的手，以實際的奉獻幫助他們重整家園，一起來平撫他們心中的痛！
(原[青年團契]1999年10月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