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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月刊第269期2000年2月)
藝文特區:[青年團契]珠兒

小艾

「抬高!收下顎!」

初春的午後,陽光的酒調得很淡、很醇,淺淺地透過百葉窗,灑入這校園一隅的舞蹈教室中。

就在這鋪了滿地的金黃上,珠兒蹲立著;一隻手扶著下巴,另一隻則托著她的腳踝。那奇怪的姿勢,頓時使人感覺與沐浴在陽光中美麗的珠兒極不協調。

「怎麼啦,珠兒?是不是受傷了?」珍珍俯身,關切地詢問著。

珠兒略抬起頭,看看珍珍,再看看自己的腳,隨即聳了聳肩:「沒事。」

珠兒轉回頭,在確定身旁的珍珍繼續她的舞步之後,自己則輕輕地嘆了口氣……

剛剛還在光影中旋轉著,標準的動作隨著音符秩序地起伏,呼吸著自小最熟悉的味道。舞者敏銳的肢體感受,向來就使得珠兒在跳舞中感覺最熟悉自己,如今卻在自己最熟悉的位置中墜落。

望著前方落地鏡中反射出的影像,珠兒對著忽然陌生的自己咬了咬嘴唇。

「最近不知怎麼著……」珠兒邊咕噥著邊緩緩站起,托著身子走向窗口,那邊有個軟墊,先在上頭休息好了。這是間嶄新的舞蹈教室,平滑的松柏木,彷彿隨著它上頭的舞者緩緩流動。坐定後,脫下舞鞋,搓揉著雙踝。上禮拜,為了西美史期中考K了一整晚,好不容易讀完,起身欲就寢時卻被遺忘在一旁的小板凳絆倒。當時不以為意,一整個禮拜下來,卻明顯感覺愈來愈痛、內側肌的無力,「恐怕是上次的舊傷復發了,明早得去找林醫師才是。」珠兒想著。

* *    * *


音樂切換了,亞歷山大爵士樂團樂音緩緩流出,舞動隨著音樂轉動的身子,變化姿勢。哀傷的音樂絲毫不曾在少女們如花開般年紀中略顯頹喪。珠兒癡癡地看著全場……

記得也是這樣的一個午後吧,珠兒第一次穿上自己的舞鞋,已備好的舞衣是她小時最喜愛的粉紅色,上頭還有母親為她繡的、小小的「珠兒」二字。珠兒甜甜地回想著……,彷彿也是今天這樣的陽光與暖融融的空氣揭開她舞台晶瑩的薄紗喔!一晃眼,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回想從基礎芭蕾跳到高中畢業公演時的主角,身體不斷地忍受練舞時的深刻磨練,自內在嚴苛的節制中躍出了屬於自己纖柔的線條與川流。地板上的汗跡是她技巧日趨完美的明證,舞步在地板上留滿智力的印記。

音樂轉到Shostakovich,只見舞者迅速地變換位置,練習這新編的挑戰。珠兒微微側了側頭,輕聲附和著旋律。

從小,在舞蹈、音樂的天地中,珠兒展現出的天賦,更勝於在校原本就優異的學業表現。珠兒一直是出眾的,已習慣於眾人欽羨的眼光,就如每場謝幕時大家對她的掌聲那樣理所當然。只是,不知自何時開始,珠兒發現自己似乎更習慣處於獨自一人的茫然與悲傷中,遠勝過於對光鮮舞台上的依戀。

場中音樂仍然、舞者依舊,珠兒停止了自己的歌聲,垂下頭任腦中似乎停不下的悲傷旋律持續鳴笛……

「一定得這樣的旋律伴著我嗎?」珠兒怔怔然地盯著前方的地板。

十八歲以前,她的目標是再明確不過了,努力地上了這所大家為她看好的學校後,珠兒發覺,並沒有因此使她更快樂;更大的創作天地,這些並未帶給她之前所預期的滿足;她的憂傷日日加深,烙印在無人瞥見的陰暗角落。沉浸在這熟悉的憂傷中,珠兒覺得自己錯愕在過去與未來的種種迷失中……

誰能讓時間停下?珠兒想著。好讓她看看,在生命之海中,自己究竟漂流至何方了?

* *    * *


一個身影映入了珠兒眼簾,只見珍珍純熟的動作在場中流動著。

這個珍珍,珠兒奇怪自己心裏反覆默唸了幾次這名字:這個珍珍……,自大一始認識她,生命彷彿跟她連結了。大學生的生活向來是各管各的,下了課後就是各自的天空。這個珍珍,珠兒回憶起三年來的片片段段:大二失戀時,是珍珍陪她睜眼至天明的;也只有這個珍珍,在珠兒親愛的奶奶去世時,願意傳遞她溫暖的關懷;珠兒眨了眨眼,雖然好強的她常報以冷淡回諸珍珍……。在同學們喧鬧、浮華的生活與競爭下,只有這個珍珍,總是帶著一種坦承與真實、一種令敏感易動的珠兒越來越想探究的氣息。

珠兒看見珍珍在空中跳躍,身體劃下優美的弧線後落地。

舞者的身體不扯謊,珠兒暗想珍珍真是個溫柔的人,因為她的動作與臉龐同稱圓潤;珠兒知道自己有乾淨的線條,明確的節奏感,雙臂卻常是咆哮地嘶吼的。

* *    * *


一陣哆嗦,陽光轉弱,天色稍晚了。珠兒將窗子拉下些,擋住湖面吹來的微風。窗簾間爬著一溜紫藤,隔著青紗與她對坐著。欠了欠身,透過紫藤,珠兒見到被微風吹起陣陣漣漪的湖面。

想起上學期末的湖畔。

記得那是個暖冬,風中的琴聲、歌聲,吸引了校園內疾行學子的步伐,珠兒亦被那聲音所吸引。很熟悉的氣息,珠兒發現:果然,看見珍珍置身於台上一片白衣黑裙行列中。

簡單的歌詞,珠兒現在還有點印象:「以前我曾徬徨,不知去何方……」歌聲中,珠兒好像看到了台上的珍珍對她報以一抹微笑。

冬日的湖邊很冷,即使在這樣一個氣象局發佈的暖冬中。

珠兒卻發現,這群人身上帶著一股和珍珍相似的氣息,如同陽光冉冉升起,照亮了冰冷的湖心。

珍珍和那一行人繼續唱著……

「以前我曾徬徨,不知去何方,
生命充滿心碎,疲倦和迷惘;
忽然有愛的聲音,輕輕地告訴我,
天上有個地方,是我的家鄉。
從此不再憂慮,我將往何處去,
因耶穌是我朋友,常在身邊細語;
從此不再缺乏,一切由祂供給,
因耶穌為了救我,捨棄祂自己。」

不似音樂的詮釋者,倒像娓娓敘說生命的人。當時的珠兒咬咬嘴唇,這次淚水卻不受嘴唇痛楚的牽制,兀自留下。珠兒困惑著這莫名又深刻的感受,從小驕傲的她、長大後卻無法抑制悲傷的她,彷彿在這段柔美的歌聲中獲得前所未有的撫平。

* *    * *


「啪!啪啪啪啪……」珠兒被同學們的拍手聲驚醒。原來是下午的練舞告一段落了,同學們以掌聲答謝老師,隨即忙著收拾行李,笑語聲此起彼落。年輕,好不熱鬧。

珠兒回了回神,一轉頭,冷不防瞥見了鏡中的自己:清秀的眉宇,深黑的珠瞳,端詳著這張臉,珠兒思想起自身的世界……

努力練舞、唸書,珠兒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好,有能力克服成長過程中一切的考卷和比賽;然而,生命中是否還有些什麼是自己所未知的呢?從前一直急著向前走、急著想知道一切、急著得到自認應得到的;可是為什麼,今日感覺,曾經以為爭到手,也是自己拱手讓出的;自以為從此得到的,其實也只是從此失去的?投入這樣無奈的世界漩渦中,有什麼得以結束這脆弱而又陰暗的結局嗎?

身旁人聲鼎沸,珠兒感到自己的腳踝又抽痛了一下,緊緊扣著痛楚。

湖畔邊的那首短詩真的挺好聽的。珠兒忍不住又想起剛才腦中的旋律;如此這樣和喣的樂音,勾起珠兒串串的思緒,原來,她也可以仍是個孩子。

不再是一個需靠優異表現來維持他人眼光中的資優生,不再是一個往往得在外人面前忍住淚水的倔強女孩。

或許,
有那麼一位他們所說、所唱的父,
願意傾聽她心靈深處的痛苦;
有那麼一位父,
願意帶她舞過風的低呢,
瞭解她的言語、呼吸,
也能深深瞭解她向來淡漠抽象的、
與人隔了層膜般的舞。
有個人,
能夠真切告訴她珠兒的來處及歸向,
真的,或許,或許……
或許,生命中也有些東西,
對她可具更深的意義。

* *    * *


「珠兒,等下帶你去看醫生啦!你看,腳都腫起來了。」珍珍的聲音在珠兒耳邊響起,珠兒聽得出那細細的尾音中隱藏不住的真誠與焦慮。

珠兒抬起頭,露出了珍珍不曾見過的笑靨,微微點了點頭。

嗯,等一下得問問珍珍,他們那天唱的耶穌是誰?

珠兒心底,深深地,下了決心。

(原[青年團契]2000年02月號)


作者: 小艾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2/0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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