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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區專欄小組策劃／揚塵
五月裏的一個黃昏，我與妻驅車上山，享受暮春的夕陽和暖暖的台北。從陽明山上眺覽夜景，只見六點鐘一到，路燈就把台北人家一一區隔開來，提醒河堤邊的、山凹間的、高台上的早歸人們打開客廳，打開臥室廚房，收回晾曬的衣物，擰開電視，啟動抽油煙機；等到暮色緩緩點名，高樓巨廈間，燈該亮該熄早已各就各位，台北城眨眼跳舞，徐徐生姿。車子一路從山腰盤旋，順著不同角度與山腳漸行漸近，這城裏的生生息息跟著親切起來。
不一會兒，車到天母；我與妻子數算起外出的行囊與尚未返家的腳蹤，算著算著，不禁累了。都會生活中辦公室與家，商場與家的界限經過複雜的熙來攘往，便顯得更加模糊。
家庭結構與往日大不相同，成家結婚在現代人眼裏顯得輕描淡寫。生活型態改變，生命分量也改變。還保有結婚張力的，不是相夫教子，不是夫唱婦隨；不是攜手偕老，不是含飴弄孫，只是堂而皇之的婚事。與老一輩人相呼應，利用婚禮鋪張宣告，為兩情相悅做註腳。
五月裏，我們收到囍柬五封，新人與妻我俱都熟識。我們高興甚於荷包吃緊，期待多過飽食一頓。婚禮恰巧一週一處，想是主耶穌安排的鴛鴦伴侶，婚期自然錯開，好得到親友加倍祝福。
新人拍了婚紗照，相互依偎，留情在愛侶的瞳仁之中；攝影所留下的歲月，率先向世人表明了他們的託付。妻與我沿著淡水河向晚，為這十個朋友喃喃祝福，祝禱他們成婚後，愛情彌堅。我們沿著中山北路走過，看見兩旁傢俱店裏挑屋飾的夫婦不像新婚，但由他們一件一件家飾的挑選，看出佈置的心意。
我看了感動，料想夫妻二人世界，互動由婚前開始，差異多，了解少；藉由婚事的期辦，婚後料理生活，各自調整，進而追求物質、心靈、信仰上的一致態度。
妻轉身向我說到婚禮的趣味，典禮上的新人最令人莞爾，他們坐在休息室，等候進場行結婚禮。這婚前準備的地方應該是舒適的地方，好讓新人靜一靜；他們收起離開父母的不捨，打開愉快的心情，準備締結盟約。不過教堂裏的設計本不是為結婚所用，充當休息室的，有時是會客室，有時是辦公室，不然教室也行；這一刻不在新郎新娘的規劃當中，反倒令他們焦急。
特別是新娘，揣想著一會兒後的進場，就夠慌的了，哪顧得許多趕來的賀客要求拍照；笑著笑著，把不安也笑進眼裏。休息室也權充化妝室，新娘辭別父母之後，直奔教堂，眼淚隨著離家，先在眼眶裏兜上一圈，再順著鼻翼滑下，便潤溼了一大片彩粧；藉著頭紗的遮掩，得在眾人還沒發現以前，趕緊挑眉粉腮。
伴郎拿來了熨斗，對著新郎的西裝猛施力，企圖趕走坐禮車後所留下的皺褶。這時禮堂裏喜氣蒸發，人聲沸騰，會眾都就了座位，唯獨新人被關在斗室，像是將揭曉的謎底。婚禮前的這一刻好像授獎典禮前，已經知道得獎的人，卻仍忍不住要早點看到他們得獎的快樂。
結婚禮是人生的大禮，比起滿月、週歲、成年禮，甚至喪禮都來得重要。看著新人們自教堂後方，跨過門檻，踏上紅毯，一路走來，步履雖是緩慢，卻是堅定。當鎂光燈閃爍在他們的身前身後，溫柔的情意如水流過，拉出一片光采。
新娘跌撞的腳步通常由父親攙扶，從禮堂後方低步向前，有萬般的不捨，誰知這一送便是30年來最珍重的臨別禮物。新人在聖壇前站定，仰頭對著執禮人，彷若千年來守候這時分的到來。我想起新中橫所矗立的夫妻樹襯在湛藍的台灣天空，也是這般光景，任由眾人嘆賞。穿梭在觀禮人群的是窸窣的感傷，從新人眼中發出，和著親友們的鼻息，反射回到婚紗、捧花、西裝，最後靜靜地落在聖壇上。
禱詞從壇上飄落，祝福自天上傾降，新人注視著這一刻，因為生命的新開端就要來臨。新婚是愉悅的，也是感傷的。當喜悅混合著眾人的祝福，新人才注意到告別也是這次盛事的主角，告別父母，告別單身，也告別幼稚。告別向來是幾分憂愁的，但也帶著迎接新事的歡愉，迎接妻子，迎接丈夫，迎接兩人的世界，也迎接新生活的開始。婚紗掀起的剎那，雙眼互迎的同時，新郎新娘就已互許承諾；證婚人還來不及問「是否願意」，他們早已立下白頭之盟。
他們認認真真地要共築愛巢，婚前的準備狀況，可以在他們的彼此默契，得到印證。牽手扶持，轉身敬禮，是告別也是感謝；眾人輕輕鼓掌，彎腰答禮，婚禮中賓主之間的尊敬與信賴，在這時候最令人感動。
詩班是獻花的金童，他們自會眾內出來，走到新人面前，說「新婚快樂」、「比翼雙飛」、「白頭偕老」；他們為新人唱出心中的話，傾訴衷曲，讓愛的旋律進入親友的耳中。音符在每雙眼睛跳躍，叮叮咚咚飛出教堂，飛進雲端，飛到耶穌的手裏，主與他們一同跳舞。妻與我凝望這一刻，跌落當年攜手走向紅毯的回憶；在那裏，他們的吟唱，惹得我們掉眼淚。
我們終究比較喜愛綿長的愛情。喜帖上燙烙的金字，是現代人對婚姻的宣誓。喜帖公開他們的新身分，邀請眾人為他們的誓言做見證，在現代城市生活的緊張裏，多一分人性的溫暖。所以我們樂意接到紅色炸彈，炸我們一身時，便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婚姻是成人之路，妻與我也努力也歡喜地一起走著，走走看看，我們不時相視而笑，常發現對方新的優點，身上的趣味，所以願意讓自己改變，好不累不倦。我們走到巷口，抬頭望見家的燈亮著，那是出門前先點亮留著，指引歸家的腳步。轉身看陽明山，已隱藏到朦朧的夜色裏。
(原[青年團契]2000年0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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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北區專欄小組策劃／揚塵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5/0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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