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繟然
之一
「你幾點回來？」美幸習慣性地問著整理文件的先生。
「會議又不是我一個人開的，結束時，該回家就回來了。」有答等於沒答，千篇一律的回話。美幸心中有點捨不得，夙夜在公，做事拚命的先生，在整星期的工作之餘，還要犧牲假期，處理教會的事務。「該買點雞湯或四神、十全補一補，否則鐵打的身子，虛弱下來，恢復可不容易。年輕時，常常臥病，一有症狀就送急診的先生；怎地，愈老身體愈壯，感謝神的看顧，若非主耶穌的醫治，先生早
就安息主懷了。」美幸一邊回想著，一邊陪先生走到樓下。
「孩子明天下午都會回來，明天晚上找家餐廳，大夥兒聚一聚、聊一聊。六點鐘以前可以趕回來吧？」美幸期盼地說著。
「應該沒問題，我會儘快。若來不及，你們先到那家法式餐廳去，我隨後就到。」國邦心中有點愧疚，眼中帶著抱歉的神色，匆匆回答。仲夏的天氣，悶熱難當；汗如雨下，但就是不下雨，颱風預報，恐怕這回是來真的。
美幸心中懊惱著，她最怕的就是雷聲隆隆，電光閃閃。小時候，有兄姊拉著躲著，長大後，信了主，學會凡事依靠禱告：東西（錢包）掉了，禱告主，就是有人撿到，還特地打電話，送了回來。小孩發燒，或意外跌倒，腦震盪，禱告交託，蒙主垂聽，凡事平安。先生年輕時，體弱多病，半夜常常背著先生，上樓下樓，打電話叫車上醫院，自忖先生若是離去，自己還得獨立撫養三個小孩。
生命中總是沒有一種很踏實的安全感，惟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主耶穌，禱告中，常向主祈求，若蒙看顧醫治，先生應多做主工，獻給主用。望著國邦開車遠去，心中喜慰，憂落參半，「又剩下我一個人了！」口中嘟嚷著。
天起了涼風，疏雨斜打，急飛飄落著，滴在臉上還有點痛，美幸卻故意仰起臉來，讓雨淋個夠。她還是不喜歡先生常常開會不在家，難得有個假期，卻是孤單一人。她有被遺棄的感覺，在先生心中的重要性排名表，她覺得自己的名次是從後面算來的。有點不甘心，卻又無奈。相聚恨短因情深，深情更因離多苦，依戀（attachment）丈夫的那一份感覺，逐漸在孤獨的摧撼中呈現出來。
美幸走進廊下，靜靜地瞧著急拍著柏油路面的雨滴，遠處蒸汽浮飄著形成一片氛氤嵐氣，迷迷朦朦地，古人重情重義，離情意深，常有詠賦別情之詩詞。想起《西廂記》的作者王實甫，寫了一首描述別情的〈十兒月〉帶〈堯民歌〉，她好喜歡朗誦。在書架上搜尋到了元曲，坐在沙發上舒服地躺臥著，發一陣思古之幽情。家中沒人，要唸多大聲，就多大聲，才沒人管，美幸用一種似黃梅調的唱腔，唱著：
自別後遙山隱隱，更那堪綠水粼粼。
見楊柳飛棉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
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
怕黃昏不覺又黃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
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
今春，香肌瘦幾分，裙帶寬三寸。
歌唱到最後，聲音已有點哽咽了。美幸抽了張面紙，慢慢地擦掉滿眶欲滴的淚珠，心中有點羞赧：「怎麼了，今天感情何以如此這般脆弱？」走進廚房準備下幾個水餃，簡單吃一下就可以了。心裏盤算著，該下幾粒？嗯！平常全家五人，男生十五粒，女生10粒，至少70粒。今個兒是孤家寡人一個，藉機減肥，裙帶寬個三公分的話，以前的洋裝衣褲都可以不送人了！好！就這麼決定：只吃五粒水餃，以達到瘦香肌的目的。
晚餐後，美幸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電視播報新聞的主播，不斷重複報導著今天的大小新鮮事，八點以後TVBS的新聞內容已成舊聞了。窗外，夜風輕輕吹著，夜雲輕飄，雨不知何時停了，雨珠串串掛在桂枝、蕨葉上。孤伶伶的路燈照著幾隻從穴中飛出的有翅白蟻，它們起舞著，用一種蹣跚的舞步，彷彿隨時會掉落地面；雖是如此，牠們仍是飛得很起勁，似乎拚著全力。
想著國邦做事帶勁的樣子，彷彿那幾隻不知名的白蟻，蹣跚而奮勇，不知何時會掉下來？「天國是努力進入的」，國邦只是為他所當為，盡他的本分，扮演他該擔的角色。那是他的十字架；而我的十字架可能是那分受神詛咒戀慕丈夫而生出的寂寞孤單吧！問誰呢？傳道昨天才談到做門徒的代價，好像說：「人到我這裏來，若不愛我勝過愛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弟兄、姊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門徒。凡不背著自己十字架跟從我的，也不能作我的門徒。」（路十四26）。「道理是這樣講，但與事實之間，這是段認知與痛苦的差距。」美幸想著，「總是要用背十架的精神去拉近吧！」
窗外的小薔薇在路燈的照射下搖曳著，它好像在笑著我為何那般孤零，兩三株加上影兒有好多人似地聚在一塊，談天說笑。唔，這般漂亮的花兒應插在國邦的書桌上，配上那個他從南洋帶回很有特色的花瓶，更有韻味。摘下兩株，讓一枝薔薇也孤單一下，我才有伴兒。
把花插好後，抬頭看一下掛鐘，十一點了，眼皮沉重得很，生理時鐘真準，不用上發條，美幸想到國邦喜歡叫她「雨人」，心中不禁莞薾。明天總不能整天待在家裏吧？早上家事，中午跟美鳳聚個餐，泡泡咖啡，聊聊是非，不亦樂乎；有時先生不在家，也是相當自由自在的。
感謝禱告後，隨手打開了中廣調頻臺，鄧麗君古詞新唱的水調歌頭，輕巧流暢地在靜空中播送著：「……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朦朦朧朧中，鐵門似乎拉開了，是國邦！美幸雖想起身，但卻身不由己；昏昏沉沉睡著了，心中還想著國邦一定會看到那兩朵薔薇吧！
之二
在主裏有很多的家庭或年輕夫婦均會遇到這個普遍存在的問題，或者我們可以將此視為一種普遍的經驗。當另一半在聚會的時間以外參加教會聖工行列時，家人可為另一半做些什麼、使得參與工作的人能無後顧之憂呢？
首先，我們當先建立正確的觀念而視此為神的恩典。因為神賜給我們可做工的機會，在眾多人之中，神願意將此機會賜給我們，讓我們卑微的能力還有使用之價值，謙卑自己再做聖工。
其次，將此視為美事。因為聖經勉勵我們：「眾人以為美的事要留心去做。」（羅十二17）。耶穌說：「她在我身上做的是一件美事。」（可十三6）。也許家裏還有家事或幼小的孩子要照顧，或許需要陪伴著成長中的孩子，或年老者需服侍等等。只要有一半前往做聖工，那麼很多事就需要另一半去承擔、去包容，而若不將此視為美事及來自神的託付，那如何長久不竭地做呢？當然要先提供一個無後顧之憂的空間，化不扯後腿的阻力為助力。除了聖工可如期完成，亦可達到一人做工、兩人服事的境界。
第三個角度可令我們思考的是，家人之中有人可做聖工，與神同行，得神的喜悅，所以心態上可持高興地做，歡喜地做，甘願地做，快樂地做，讓做工沒有重擔，沒有壓力，虛心且甘心事奉好像服事主是服事人（弗六7），更何況「愛主」這不能只是讓此停格在名詞上，更應轉化成動詞，讓這種轉化可以叫神的家得益處，更讓自己也可得到信仰上的益處，而這益處更叫家人或另一半得以分享。所以應驗了將來各人要照自己的工夫得自己的賞賜。（林前三8）。願我們主內的諸同靈均能體會到當另一半在教會做聖工或開會時，也以共同做工之心態，來共享做工之樂，以及視為美事，更可甘心樂意地做工之心境。
(原[青年團契]2000年10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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