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歌聲
劉真誠
自從廿年前我就讀國小二年級,有一天清晨誤喝一口強烈的鹼水後,我那洪亮的歌聲遂變成殘破的歌聲。從此以後,我只有用這慘不忍聞的歌聲讚美神。然而那歌聲一旦出於心靈與誠實,口唱心和的頌讚主,相信主耶穌仍然會悅納我嘴唇的果子。
這廿年的漫長生活中,我時刻渴盼我的聲音能以復原。因為小時候常受到童伴的譏笑、奚落;上課時最怕老師點名抽背國文或抽問其他問題,尤其每逢音樂考試時,不得不向音樂老師說明我的苦衷,音樂老師勉強以同情分數—六十分送我及格。在學校我是一個沈默寡言的學生(不過與幾位知交的同學或朋友在一起,我還是很健談)。
有一天晚上領會者講到保羅曾經三次求主拿去他身上的刺,但主對他說:「我的恩典夠你用」,這句話震醒我的心。保羅是個很有恩賜、出類拔萃的傳道者,可是主加一根刺在他身上,使他不致因十全十美而自高自大,離棄真神。所似他喜歡誇自己的軟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他。
這殘破的聲音勾起我難以忘懷的一段往事:在廿年前的一個晚上,父親帶我到陌生的台北求醫。經診查後,醫師拿一條一尺半長,大拇指般粗的潔亮鐵管,從我口裡猛插入食道(因食道被鹼水灼傷縮緊,不能飲食),幾位助手把我按在床上,任憑那位醫師用鐵管反覆穿插食道約有數十分鐘,我的胸口劇痛得幾乎爆裂,我哀叫,哭喊,掙脫,都無濟於事。我父親含著淚水,卻沒有勇氣看到我如此的受苦。事後,我們投宿旅社,父親正準備沐浴時,我突然上氣不接下氣,呼吸急促、斷續,原來是食道被醫師通破了,那時我生命的火花即將熄滅;父親那顆焦急的心有如蠟燭逐漸熔化了,父親教我要禱告。慈愛的主耶穌沒有把我這將殘的燈火吹滅,杝聽了我們父子的祈求,解救我免於死亡,使我的生命延續到如今。所以我應該大大的終生讚美感激主恩不盡。
雖然這一丁點的缺陷加在我身上,但我五官齊全、身體健壯;雖然我不能大聲疾呼,宣揚主道,但主耶穌卻賜我一些文字傳道的工作機會。是的,我捫心自問,主的恩典實在夠我用。也許主耶穌留下這殘破的歌聲給我作為顯彰主鴻恩的一個記號,好叫我時刻想念數算不致忘記主恩的偉大;因此,我喜歡誇自己的歌聲軟弱,好叫基督的能力覆庇我,使我在甚麼時候軟弱,甚麼時候就剛強了。
我深信再經過一次的外科手術後,我的聲音即可痊癒,所以我常常求主早日使我如願以償;只要痊癒後,我可以為主放膽作見證,我可以高歌讚美真神,我可以在眾人面前高談濶論,我可以……於是當我初中畢業後,就利用暑期,請教名醫,住院開刀。
當我準備接受人生第四次開刀時,我的心泰然自若;因我有美好的盼望支持我,鼓舞我,使我輕視正面臨的恐怖與痛苦。我自己跳上手術台,心裡想藉著這次的手術,將喉嚨的裂隙縫補完整,再按照醫師的指示,經過一個月的療養,我的聲音就要改變與常人一樣,那時我清脆壯麗的歌聲自然會驅除累積我心中十幾年的自卑、害羞與無名的痛苦。想著想著,我興奮的昏睡過去(全身麻醉),彷彿沒有我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朦朧的意識中,隱隱約約的聽到有說話的聲音,才曉得已手術完成,被送回病房。當我漸漸清醒過來時,發現床邊有慈愛的母親正悉心照料我。感謝主,承蒙各位長執、弟兄姊妹的關心代禱,探訪餽贈,使在病痛中掙扎的我體會到在主裡愛心的安慰是何等的善美。然而那次的手術居然失敗了,敗得出乎醫師意料之外,也敗得使我的希望成泡影,意志消沈。
希望大,失望愈大。這次遭遇挫折後,在我的視野宛如有烏雲瀰漫著,使我無法看到我憧憬的美麗遠景。因此我暗自啜泣著,好像一棵無助的小樹受過一番風雨後,獨自躲在屋簷下,淚珠潸潸;但我不敢怨天尤人,我默默地忍受這次慘敗的打擊,我依然踏著沈重的步伐,走進教堂。參加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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