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媽媽、洪媽媽、洪媽媽
陳聖德
去年九月,我從馬尼拉回來,路上惦念著前次在台大醫院,見到您因打針過多而皮內出血、手背發紫的景象,後來德祺暗示我到病房外,得知您的病已轉成肺癌,這消息有如晴天霹靂。難怪您動過乳癌手術後經常咳嗽不止,原來那時癌細胞已侵襲肺部。回到台北教會,打算再去看您,賴傳道說您已與世長辭了。為了沒見您最後一面、我十分難過。如果能多聽一分您的教誨,我會多一分的進步。
當晚我坐計程車趕到淡水,德祺給我看您的遺囑:「一切主的意思,我一點都不怕。」區區幾字,意義深長。聽說您臨終前,再三說:「信主,信主……」要洪伯伯信耶穌得永生。那夜,洪伯伯悲悵地躺在床上,淚如雨下。教會同胞則聚在一起,一言不發,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當人們最傷心時,竟是無言以對。後來洪伯伯要我們一齊禱告,祈禱時我彷彿見您己安息在樂園裏,可是仍念念不忘洪伯伯,希望他不要悲傷過度。
出殯那天,家父母忍不住說您真是好人。我們家兄弟從我、海駿到老三海鵬都受過您的特別愛護。尤其是三弟讀淡江中學,勞您費心要德祺帶便當給他。為了海鵬在校跟老師齟齬頂撞,您在電話中流淚地與家母懇談。完全為海鵬的立場著想。如果我們三兄弟不能為主發光,實在枉費了您的一番苦心。
我在淡水讀書時,因自作孽而重修高等會計。休學在家的上學期,我自卑心作祟,煩躁不安,您寫信來安慰我,如荒漠甘泉。我將您的來信放在玻璃墊下當座右銘,可惜搬家時遺失了,為此一直深以為憾。返校重修時,蒙您收容得在府上食宿,所以您一言一行影響我較其他人更深。在您的督促及洪家昆仲的薰陶下,補修後的成積89分,您滿意的微笑,始終帶給我鼓勵與安慰。那時,課餘我喜歡和您一起談天,無拘無束,獲益良多,如今這些回憶依然歷歷如繪,不能忘懷。
我還記得您每次接到二哥的信時,戴著眼鏡仔細看的情形,然後訴說他在美國的故事,還說二哥的毛筆字很美,又說小時候德祺騎在二哥身上用力打他,他也不還手─二哥的手足之情是在充滿愛的家庭中培養出來的─二哥讀台大時,常帶一些同學回家嚐您可口的糖醋排骨。有一次,您發現我繫鞋帶的方式不對,就教我如何打好蝴蝶結,我驚訝萬分。後來看到您在家中親手做的紙花,才知您不僅擅長烹飪,手藝方面也屬一流。
大哥讀神學院,當時您尚未信主,不料您的默許卻帶來了親友蜂湧的責難,您沒反駁,只是說:「德銘年事已長,是什麼力量讓他拋棄優厚的待遇,離鄉背井去做別人不願做的?不可思議!」大哥獻身後,有一天德祺和我在前院,您問:「為什麼只有耶穌才是唯一救世主?」我們異口同聲回答:「耶穌說在天下人間,除了耶穌,沒有賜下別的名可以靠著得救。」您動過手術後,終於決定和玲瑤同日受洗。當天淡水風雨交加,您信心堅強地步入了淡水河中,此情此景天使歡唱,我們欣慰。
您曾提起大哥小時候的事,有一次他帶全家弟妹郊遊,傍晚才回家,餓得弟妹們飢腸轆轆。大哥省錢的作風可為弟妹們的表率,您雖疼在心裏,但還是認為「節約是一種美德」。正群和我有次在廚房作菜,正群不小心將味精瓶掉在地上,您看我眼神,知道我捨不得浪費,就說可以把乾淨的收回瓶內。
玲瑤叫我「三點五哥」,我自慚形穢,覺得不配。到球場看玲瑤賽球,輸亞東時您要我們一齊避在車內,免得讓她看到更加傷心。您比任何人都愛她,然而在球隊團體生活中,您要她接受更多的考驗。
洪伯伯每次下班回家,我發現您經常蹲下身子為他脫鞋,在眾兒女面前喊他爸爸。還說洪伯伯是短跑健將,在家鄉人家都叫他「蚊子」,形容其來去無蹤。洪伯伯日語流暢,其實您的日語也很好,卻謙稱不如他。如今您教我的幾句日語,曾被楊執事說發音正確,公司的日本小姐也讚不絕口,可惜我並沒有真正學好日語。我還記得您說將來結婚後,不可以對女方(男方)說:「你媽媽……」,要說嘉義的媽媽,北投的媽媽……。在細節上,您一點也不疏忽。聽說您病中,仍未忘記公公的生日。您的孝親、相夫、教子等言行,確實值得我們晚輩效法。
德祺研究所畢業後,遲遲沒有結婚,今年在淡水他得到聖靈的體驗,決定獻身,步大哥後塵,「以父事為念」,據說您生前亦同意。吾人讚美亞伯拉罕偉大,因信稱義,築一座壇獻上獨生子給天父真神,如今您已獻上了二座。在我心中,您也甚偉大。您愛孩子,卻不硬性塑造他們,做到了聖經所說的「不惹兒女的氣」。以前淡水查經班常在府上聚餐,有一次我開玩笑說:「洪媽媽在我們每人心目中是全世界第二名偉大的母親。」您和藹可親地說:「要就要第一偉大。」其實您正是啊!
聖徒老約翰聽見從天上有聲音說:「你要寫下,從今以後,在主裏面而死的人有福了。聖靈說,是的,他們息了自己的勞苦,作工的果效也隨著他們。」(啟十四13)這正是對您說的。將來我們要在空中與主相遇,和主永遠同在,盼望那時大家都安然立於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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