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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團契1978年1月)
雲箋一束--逍遙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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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逍遙遊

雲薏

「地的廣闊你曾領會過嗎?你若全知道,只管訴說。」──聖經

妳,詩樣的女孩,我們相遇於不期然。妳循五線的音符跳躍;我度文句的腳步。記得初次的一聲「嗨」嗎?抱琴譜的妳和樓梯口窮K書的我,竟邂逅於這般奇妙的境地。雖然過了這許多水樣的日子,我們的路一直是交叉的,每一個交點都是主有意的安排──,糾合我們的手,不住、不住地攀針引線,織綴成我們這張友誼的網。

那日,偶然地撞進妳家,看妳滿懷紆思,滿桌琴譜,我明白,妳不能參加這次訪問了;而妳又那麼突然地問我:「用具齊全嗎?」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原來我是連「上山」是什麼都不認識的人。於是,長褲、圍巾、帽子全齊了,外加無盡的感謝。將分離時,看妳惆悵的樣子,不禁細細地與主打了番商量:那本要寫的,就為妳而寫吧。看哪!妳所為我做的,主也感動我為妳而行;妳,詩樣的妳,感受到我倆緊握的雙手外另一隻溫暖、善解人意的大手嗎?那是祂──我們的主。

正是年末,走出教室的同樂會,手握等待一日的禮物──銅質燭台,踏入珠珠串串的雨中,興奮得忘却一直為我撐著傘的李,悠悠然,摸不清是那一路的快樂──是安息日?是課堂?哦,不,是我那盼望許久的「山底召喚」。曾為它繪出好些撩人的景象:浸在月光中的寧謐,透著藍色粒子的墨綠森林,雲隨風飄,溪澗與疊巘齊飛……然,這都不可確定,明天,明天我就要會見它,揭它那神秘的面紗了!

幾乎是乘奔幻想回家的。家人都被我的興奮感染了,跟著我一會房間一會浴室地跑,總算理出頭緒,整裝待發,套上乳白的平底鞋,卻被嫂嫂勒令脫掉,換上一雙陌生的藍色高跟,理由是「為保護布鞋和長褲」起見。結果,以我的特殊走法,褲子仍不客氣地濕了半截。有我的平底鞋就不會如此了,懊惱地想著,睹氣地向神說:「以後再不穿這種怪氣的鞋子了!」不覺由心底泛出笑意,傻勁的姑娘!

憑車窗凝望,那既非牛毛,又不像花針的雨叮叮咚咚地落了一地,絲絲條條織入心窩。幽幽自問:我要用童年的稚氣去消受這份淒美,或用素來的抑鬱吶一聲嘆息呢?望著神,問哪,難測的祢!為何揮灑出這般天氣?痴痴地,不知何時漾開的瀟灑瀰漫心扉,看入無盡的深底,有主同行便饒生氣,無論將來的日子如何,我信,祂已立定為美好。

會堂中傳遞著朗朗歌聲,一張張洋溢青春的臉,笑意盎然,幾句嘰嘰喳喳、啁啁啾啾的話,便各自尋找床位休憩了。潮濕的夜,乘載著三十三顆迎向深邃的心;絲絲入扣的,安息了三十三條備戰的靈魂。

(一)

「寄蜉蝣於天地,渺蒼海之一粟」──蘇東坡

水漉漉的晨,以它特有的淅瀝喚醒我們。早餐與禱告備辦完畢,領隊「蕭」吹起他那異域的宏亮聲響,打點我們出發;助理「二胡」如數家珍般地把我們按了滿車。這車是一位弟兄特為我們開的。方開拔,車內漾著的笑語便劃破一街的寂寥。

穹蒼覆窒著濃厚的陰霾,遠山是道地的破墨,深深淺淺的,灰入無垠的天。路旁田園呈現收割後的落寞,水汪汪地伸著簇擁的稻桿;青草地上慢步著鷺鷥與牛;人家的公雞,攜著眷侶驕傲地在雨中徘徊;戴草笠,披各色膠衣的浣衣婦,在繽紛裏揮舞搗衣棒。漣漣的水幕,這一片,那一片地將這景象映得格外鮮麗。

入得山來,田疇毗連,路迴峯轉,塵煙已褪了顏色。雨,不知何時落了伍;山,婆娑多姿,以各種色彩打扮自己,有凝血的紅,有點綠茵的黃,更有蓊鬱的蒼綠;紅的疏落,黃的飛躍,蒼綠滾著多形的球。憑車外望,坡谷險蕩,絕崖逼人;遙望路深處,鬱藍的山張著雲霧的薄紗,掩抑不住撩人的涵蓄。

第一站下,眾人拾那不盡的階級往探學生中心。正是假日,學生一空;簡陋的設備使人愧疚自已家居的舒適。在這兒,我們接出了這次的導遊賴茂清傳道,他親切幽默,為我們辛勞一路,至今仍令我們感念敬佩。

大溪的風,寒而不厲,引人陶氣,忘情打轉。陳帶了兩件外套,兩份行李,外加女用雨傘,竟日怪我不該戴帽,本想氣氣他,風,卻吹僵了好容易裝出來的「兇相」,算了!

九點二十上了開往巴陵的公車。初是平野,兩旁修得非常端秀;至入山林,路小而狹,其中有一段坍方了,我們興奮地下車撿那阻道碎石,往丟深淵,還就近峭壁的涓澗洗手,沾得滿身滿臉的水珠兒回來;好天性的司機以他慣有的閒逸,沿途解說風光,以示慰勞。

將行李卸在高坡,再坐幾站便徒步往色霧閙。陡滑的小道。顛躓難行,通往吊橋處更多險阻。踏步在吊橋上的滋味是複雜的,小時候那種怵惕驚懼的感覺已不在,唯存與主同行的穩妥與安適,也能品嚐那份幌盪在風裏的逍遙。勇敢,原來是這麼美好,若沒有祂,我那來這份膽識?望著祂,望著三面挾山的危谷,大江東流,洗淨的是綿綿舊事,湧來的是靈底新人,情景交融,感恩不盡。這座橋下另有一座破敗的舊橋,木板支離,岌岌可危,昔日的傳道者要閉上眼睛才敢過它呢!

一路爬坡,及近教會處才有小小的叉路,綠竹夾道,歌聲頻傳,那桃源式的花生米(色霧閙)教會便楚立于羣山繚繞的幽壑中。前有修竹,後有莊園,小坡成層,雲靄氤氳,真是世外之境;歐式雙斜屋映著銀質十架,拱起的長窗與柵欄同饒趣味,連聚會的方式都是可愛的──搖鐘,那鐘正掛在一株開著絢爛梨花的枝椏上。

他們為我們預備了豐盛的午餐,和我們用不通的言語交談。男生被規定要吃「兩尖碗」的飯,菜是幾天前從山下運來的,魚肉居多,還有可口的香菇(他們大多是菇農)。殷切的款待,溫暖了我們凍了一上午的心。

飯後招聚一堂。賴傳道簡介教會概況後,各負責人致詞,蕭說我們是「世界性的團體」(因學子由南北而來,外加一位馬來西亞的姊妹),又盛讚了一番我們所帶來的精美禮物──鉛筆、原子筆、日曆、糖果。最後,唱詩道別,他們的歌聲清純嘹亮,感人至深,楊涔然涕下,我也鼻酸;我們的十條惡補詩歌唱壞了兩條,他們還喜歡得不得了,連長老會的錄音機也派上用場,使人不禁汗顏。

帶了滿袋野漿果往下坡飛奔。下半程由「鐵牛」代步,這是他們的特殊交通工具,速度不大,聲音倒頗驚人,呼嘯在蜿蜒的山徑上,驚險過癮,車抵高坡時,我們都有些不捨離座!

高坡教會楚立于碎石拼台上。紅色長方形甎屋,小巧地擎著清瘦的十架,別緻端雅,四周是扶桑樹牆和一株斑斕的櫻桃。公路迤邐而來,村屋築如梯階,樣子和教會一般;前後屏山,唯一小溪澎湃生息,所以,夜來得早,也來得黑。

打點了晚餐,四出到信徒家洗澡。晚聚會是由我們的兩位弟兄和兩位姊妹見證,會後舉行惜別會,有見證、有唱詩;塞了滿肚子的糖果、橘子。更多他們的情意,結束時已是十點三十五分了。

雨,陰陰地落下來,我們祈求它停止,又感謝它善意地跳躍在這出奇的沉靜中。

(二)

惟縱歌聲穿出去,埋此心情青松底,常棲息──呂黛

夜露蔚為泛白的雲絮,如搓紗般由山谷的暗綠抹向蒼天的銀灰,主垂聽我們的禱告,以這般涵蘊無限曦暉的景象開啟第二天。

遲了早禱,胡亂地盥洗,便衝向晨光。早餐是豐富的,高坡同靈的愛心更兜滿胸懷。他們一直守望桌旁,要為我們盛飯,可惜我們老丟不掉城市的「小家子氣」,不免叫他們失望,便頻頻問訊,羞得我們直覺「罪過」。

等車的時刻,賴傳道領我們看了新會堂的用地,沿披多生雜草,蕭指出那正是我們家中盆栽的珍寵,又提醒一回:在山地,造物之奇俯拾皆得;另一位弟兄發現香菇木狀,大夥便一擁而上,有跳、有爬、有攀的,另有人在一邊喊著「小心!扶一下」,在這兒,每一樁小事都結實地把我們紮在一起。

錯過兩班後終於來了輛黑壓壓的車,好些人費勁地擠上了,後面卻鏗鏘來了輛運貨卡車,經交涉結果,餘下的人便得以坐上這隻大鐵牛。曾得意地說:呆會兒看他們「哀哭切齒」罷!其實不然,當我們超過他們時,反應卻是跳躍、招手、扮鬼臉:在山裏有「山氣」、「雲氣」,卻沒有「生氣」這回事。

手扳著卡車前緣,面對凜列的風,後面遞來手套、帽子;一路景致盡收眼底,岩層峭拔,參差而上,絕巘上林木零星,小蕭(蕭的大弟)嘆道:「國畫山水竟出於自然!」百尺下是潺潺溪流,縱面山巖上的碎石路,寬不可同容二車,又少柵欄,車行其上,驚險萬分,每一震撼都夾著我們同聲的「么哦!」司機卻依樣閒逸,真是「山中人」。昨日,我還怪這山不如古文中的峻異,也沒有詩家描寫的靈秀,太不修邊幅了。現在,我倒有點兒喜歡它。看它扶疏的線條擎天而起,拔了碎石溪的根,轟立霄漢,好不粗獷,怎不叫人為之心折。纖細雖美,山的風骨卻該是剛硬的,不是嗎?瞭望山顛,幾簇嫣紅的櫻花,乍見雲霓開豁,天湛藍地滲下來,晴,終於展開笑靨來臨了!我們那細心的主,以如椽巨筆為我們連續揮灑了幾幕奇景,使人不勝感謝!

在巴陵會合後便徒步往光華教會。沿坡而下,又是一座吊橋,比先前的小巧。橋下涓流,碧如冷玉,直見碎石河牀。這兒溪水顏色的一致,連橋都被感染了。公路橋是櫻紅的,吊橋是藍灰的,板橋是土褐的。即或溪水的綠也有變化,那淤為一潭的是茵綠,淺流是碧綠,懸泉瀑布則是白綠;尤其是岩石湍急處,眾綠萃集,飛濺縈旋,水沫迸裂,點點滴滴,綠入心窩;這般情致怎留得住塵慮,無怪乎胡要說「在這兒會忘掉一切!」

攀山而上,依谷而下,到處是新砍的樹香。有的樵夫在路旁烤起火來,暖流流竄空閒,挹得滿懷適意,親切的招呼怯走陌生。在山裏,人們是那麼相近,那麼率真!

沿途吱喳而來,貧嘴成了我們的嗜好。三兩成羣地總算到達這構架在竹片裏的村。泥洼洼的路引向會堂,「真耶穌教會」的書法,從右到左由小而大而小,好不藝術!又引起國文系的張「嚼」文「咬」字一番。光華教會是較神秘的,被圍于重重霧氣之中,湮雲瀰漫;與它正對的山巒更是靈妙,這邊飄雨,那邊卻泛著緞帶似的白雲,高下交錯,繚山漫岡,透過來的顏色,藍帶綠底,使人傾倒,雖在塵世,看如海市蜃樓般化外。會堂是竹泥白漆的,別致狹窄頗類隱者居所。我們興奮地把採集的楓葉、草莓等野物拋在寬寬的窗櫺上,忙搬出新學的,尾音短而往上抬的「哈利路亞」與山地同靈打招呼。這四個字真是神通廣大,在語言不通之下,牽著親善的線把我們締結為一,想我們那細心的主作為何等奇妙,短短的四字便可涵蓋神國。

吃飯時,徐打破我們的傳統,向盛飯者說:要「多」添一點,樂壞了他們,我們也好生敬佩。走出飯廳,初次嚐到刺骨寒冽;因為須趕到巴陵過夜,所以聚會不免匆忙些,詩與見證都不能盡興;他們一直殷勤款待,回程時塞了好大一包糖果,預訂六月的再訪,又執意請兩輛私家車送我們往巴陵教會。

蕭的一段話是值得記憶的──「我們此行,意在訪問、沿覽風光,更重要的是我們相互間的交通,並在這偉瀚不經雕琢的大自然中,深切體認神的大能,得以舒放身心,重新得力。」回程的一段山路,我們深切體會到了這一點。雨,傾撒如注,我們三三兩兩偎在傘下,蕭再次聲明「男生要插走在女生中間,好做扶助」,雖然我們不服氣,而坡陡路滑,好些人確是一步一扶地走下去的 ,有一段甚至還是倚靠繩拉才下去的。我們是那麼同心,不分彼此;傷了,忙遞解藥,忙來照顧;冷了,身上的羊毛衫都是男生的;需要幫助時,連最小的陳也給我們好多助力。雖然我們從各教育環境而來,任重瀟灑如蕭,親善和悅如胡,直率粗獷如董,文靜穩重如曾,沉鬱滑稽如張,性情不盡是合得來的,但卻能融洽相處,只因山使我們拋開自己,不覺地與主的大生命銜接──那樣篤厚深瀚,充滿各樣慈惠。

到達乘車處,除了兩輛真的快車(他們稱我們去光華的步行為11號特快車)外,還有一輛「鐵牛」。梁和陳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拉上「鐵牛」,便借了蕭的透明紫雨衣,決意不坐快車。學著胡緊抓車槓,由蹲而跪而坐而跌,隨「鐵牛」躓蹼而上。漫天雲霧,能見度極小,只覺路節節上昇,本在霧下而中而上;本在萬壑羣中,而轉為孤峯獨立;景物急遽下降,路旁儘是迷矇。一路裏開心地笑著、閙著,胡對詩句(山夕雲氣佳,奔車相與還)。最後,騰在雲上了,草木氤氳。好似仙境,第一次有了「不如歸」的感覺。唸著「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梁對了「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事實上我們漏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漏得好,不是嗎?憂傷應拋在山腳,遁世應歸無(信)心人;主永遠是慰人的,全車的人被我們弄得豪興欲墜時,教會到了,一聲腰痠,呼走了頹喪,一躍,三呎!

美麗的巴崚教會,紅的頂,粉的板築,矗立山顛,在夜的微暈裏,泛揚平安的信息;淡綠的欄干嬝繞,側有小坡,早上登高望遠,巴崚山水盡入眼簾,尺寸千里,攢蹙累積,岈然洼然;這是此間最高的教會,一千三百多公尺,可謂「巍巍山」了。

飯後分配牀位,我被分配到教會旁的民家,與教會同樣的建築,有庭有院,內中陳設,潔淨溫暖,有如別墅;房間有櫥、有輭牀、有鏡台,宛如小套房;橘色窗帘掩抑乳白長窗,比之平地,有過而無不及。

晚上,由我們的四位隊員和羅東的兩位姊妹見證(羅東教會婦女隊──多為老姊妹──於昨下午四點到達色霧閙,在那兒過夜,今早十點到達巴崚),精彩極了!葉的一口「台灣國語」和特殊的「文法配置」,閃爍著高度幽默,笑得我們嘴合不攏來,腰直不起來(現今憶起,腰還有點酸麻呢!);已交託──睡覺──的,也從夢中覺醒,真是主賜的最佳「提神劑」。會後又為一位即要當兵的同靈舉行惜別會,時至十點半多,才在中英文的再會歌聲中結束。

夜裏,溫度降至攝氏一度,寒氣透入骨底,我們又為衣服奔波一番。時至夜闌,窗外霧氣凝為顆顆水滴,窗內躲在被子裏的人兒,不覺入了夢鄉,交託得不留痕跡──除了亮了一夜的燈。(下期待續)



作者: 雲薏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
出版日期: 01/01/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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