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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伊綺
與恐懼拉扯了兩天,停靠幾個紅燈,逆向幾條大街,我朝著我的目的地走著,然而我的心,卻好像不屬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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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的太陽,毫不憐憫的燃燒大地,搭乘早班客運的我,也躲不過刺眼的陽光,為什麼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焦慮?是陽光太張揚,恣意招惹我的感官,還是我的心已不再陽光,排斥晴朗,選擇停留灰色地帶的邊緣?
時間是上午七點。
早晨的寧靜,寧靜的,這城市。被這城市安撫後,看似平靜的我,提著兩大袋書,輕輕慢慢的下車了。下車後,我必須先去安頓我寂寞的肚子,輕鬆的穿越一條空蕩蕩的大馬路,我到達麥當勞,推門而入。先用一杯熱牛奶,緩和緊繃的情緒,再點一個能夠填飽肚腹的漢堡,享受人生難得幾回的清靜早晨。
這裡的人越來越多,玻璃窗外的行人也越來越多……。我想,我該前往下一站了。
時間是上午八點。我,走著走著。
「今天是最後一天,考完了就解脫了啊!」帶著滿身汗水進入考場,聽到同學興奮的笑聲和談話,我會心一笑,真的是「解脫」嗎?還是另一個苦難的開始?考完升大學的指考,就正式向青少年的身分揮別,邁向社會了,難道這就是我想要的嗎?直到經歷了各種大考,我才明白何以世界上存在著抗拒長大的草莓族。身為學生,只有單純的升學壓力;晉級為大學新鮮人,就不單如此而已,社會化之時,必須接受難以想像的挑戰,像那溫室裡的花朵大勢已去,面對的是烈火裡的荊棘,開始掙扎,欲要逃脫,並且懷念溫柔的,十八歲以前。
神啊,十八歲的齒輪啟動之後,我就一直在為未知的未來旋轉,從未有一刻,是停止的。曾幾何時,我也抗拒長大。
我輕聲的「嗯」了一聲,不發表任何意見,大部分的人繼續著「解脫之談」,我走向休息區,坐下來,隨意拿出一本書,打開,發呆。
時間是上午十點。
鬧哄哄的大夥兒瞬間擠爆了靜態的空間,越接近考試時間,人就越來越多。偶爾與人談笑,偶爾望著書本苦笑,偶爾又心裡面默禱,求神讓我順利應考。
不知不覺,我已緊握鉛筆,在凹凸的桌上書寫,有些題目,讓我絞盡腦汁,無法下筆,跳過先寫別題,全部寫完再回來重新思考,便撥雲見日了。也許,神給我們的難題,需要時間醞釀,無法馬上明白,緊接遇到不一樣的題目,反覆思考,驀然回首,終會得心應手。這讓我想到受試練的約伯,走到山窮水盡疑無路,靠著無偽的信心,終見柳暗花明又一村。
約伯說:「我從前風聞有祢,現在親眼見到祢。」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像約伯一樣風雨生信心,堅毅的走下去,常常我會執著某一道祢的考題,常常我會因為無從破解而心懷困惑,但其實祢要我做的,不過是從另一個由出題者的角度出發的思考和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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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天空,熱情的艷陽,奔放的南風,如期陪我度過最後一天的指考。考場內的學生,在鐘響結束的那一刻,以拍手和掌聲為之喝采,長期以來升學考試的壓抑,得到大家口中理直氣壯的「解脫」。
時間飛快地已是下午三點。
我揮灑衣袖,走出考場,為接續要犒賞自己的活動開場。
祢會同意我對自己好一點吧?我要怎麼樣才能宣洩過去考不好所受的苛責,一掃屢試屢敗的陰霾?
我終於考完了!我的落點會在哪呢?希望祢能讓我順服祢為我安排的一切。
如期我融入熱鬧的城市,走著走著。
好友散散聚聚,聚聚散散,我去了很多地方,也離開了很多地方。打破時間因讀書價值而定義為寶貴的迷思,逛街、遊玩、吃大餐不再是對光陰的虛擲,「及時享樂」成為剛擺脫大考考生的箴言。我和朋友走過人群熙來攘往的街坊,走過分秒都在倒數的紅綠燈,穿越汽機車奔馳的大馬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直到我腳酸,直到鞋底沾滿路上的污垢,直到我渴的只要一杯飲料就能打發,我走路走到累了。表面上整個下午都在放鬆,但仍感心裡有處原封不動的角落,隱隱殘留著慣性塵埃。
嫣紅的嬌陽灑落人行道上,漸漸隱沒於地平線。星輝斑斕,如歌劇式的登場,演出更屬於這城市,迎接黑夜蒞臨的華麗。煙火綻放的夜景、噴水池噴灑的水花、大坪草皮上追逐的孩子、搭棚舞台中央演奏交響的樂團,盡收眼底。輕輕巧巧的,我踏過草地,停止行走,拿出一顆沉澱已久的心渴求,好希望時間永駐,永駐那人人驚艷的眼底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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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晚上七點。
我走著走著,準備回家,手上提著許多東西,心卻比早晨的大馬路還要空蕩。
有處原封不動的角落,隱隱殘留著慣性塵埃……
我習慣在玩樂後的空虛中,對比性的發現那一處需要祢的陪伴。
與恐懼拉扯了兩天,停靠幾個紅燈,逆向幾條大街,我朝著目的地走著,然而我的心,卻好像不屬於我自己。
皎潔的月亮,溫柔的微燻大地,搭乘晚班客運的我,也順受了窗外的月光,為什麼有一種,無法望穿的空洞?是月圓月缺,恣意招惹我的感官,還是我以為的孤單,在夜晚開始猖狂?
我一直走,不停走,當我停止步行,已是排隊買票,候車之時。想找個可以歇息的地方,卻找不到。在車站,站著的人總是多於坐在椅子上等車的人。牆壁上的顯示器提醒我:時間是晚上八點。
我要搭乘的車,駛進大道,一票人爭先恐後的上車,深怕搶不到可以休息的座位。一陣混亂中,我上車了,坐穩了,車也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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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十八歲的齒輪啟動之後,我就一直在為未知的未來旋轉,從未有一刻,是停止的。曾幾何時,我也抗拒長大。約伯說:「我從前風聞有祢,現在親眼看見祢。」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像約伯一樣風雨生信心,堅毅的走下去,常常我會執著某一道祢的考題,常常我會因為無從破解而心懷困惑,但其實祢要我做的,不過是從另一個由出題者的角度出發的思考和省思(伯三七14)。
我的心,有處原封不動的角落,隱隱殘留著慣性塵埃,我以為用盡全力去忘記一路走過來的辛苦,竭力吶喊考完的痛快,可以幫助我釋懷面對種種挑戰性題目,得過且過的心態。
我總會在最晚之際,聽祢的慈聲呼喚,聽祢的祝福回盪。我明白那說不出口的焦慮,是沒有向祢闡述我的不安;亦明白那望眼欲穿的空洞,有感所處的歡樂也會隨之曲終人散的悲歌。
我戴上勉強能暫且隔絕外界的耳機,按下「play」,靜靜地坐著,享受屬於心靈的靜謐、詩歌的夜訪:
回想當年,我走著走著,走進高中升學體制的任務中,展開三年的學業大作戰。今朝,我頂著大太陽,走進嚴肅考場筆試三年來的成果,經歷一番緊張、忐忑、沉思,為這兩天的大考畫下句號。最後,我走進繁華城市遊歷一回,欣賞祢創作的包羅萬象、月明星爍。三年前,尚未接觸大考壓力的輕鬆情緒再度充塞於心間。
好久沒有卸下課業包袱,開心的遊樂、舒服的看夜景;好久沒有平靜安穩的搭車,不必再拿英文單字出來苦背。真的好久好懷念……。
好久好久……。
終於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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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晚上九點。下車後,我走著,走著。慢著,聽著:
因祢與我同行,我就不會孤寂;歡笑時祢同喜,憂傷時祢共泣。因祢是我力量,我就不會絕望,困乏軟弱中有祢賜恩,我就得剛強。註
自候車亭到我家還有一段距離,我不疾不徐地行走,耳機裡的詩歌依舊無與倫比的美好,美好的播放,我會心一笑,從前我被考試禁錮,如今心靈從桎梏裡真正「解脫」了。
經風暴、過黑夜,度阡陌、越洋海,有祢牽引我手,我就勇往向前。願我所行路徑,願我所歷際遇,處處留下有祢同在的恩典痕跡。註
我的心,本來就不屬於自己,就讓我順著神的頻率而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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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這月光灑落的城市和溫煦的家。
現在,時間是永遠。
永遠,祢與我同行。
註1-2:〈因祢我我同行〉,詞曲:曹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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