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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
還好，還好來得及趕上臨行前與你最後的敘別；然而希望這樣的告別不是結束，而是彼此、或各自的一段更美、更好的開始。
離別的溫度太適合敘舊。透過電話線的傳送，我們各自躺臥在兩處不同的星空下，交換生活的事奉與信仰的情想。
你即將背起行囊，前往另一段未知；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令此時此刻非動身啟程不可的你怯步了……而我呢，拼命想打破現在幾乎陷入一灘死水的生活泥沼，卻發現總是原地踏步的那種無奈、無助……同是站在生命的十字路口上，我想我們都開始學習用禱告來和未來的不確定搏鬥了！
事奉神的感覺
你說你在日常作息中永遠安排了一塊留給教會事工；然而作工卻沒有事奉的感覺。
我細細回想過去同工共事的經驗裡，的確，每一件有你參與的事工都有出人意料的好成績；原來陷入僵局的討論總是可以單純的因為你的出現而帶來一番新氣象、新觀點、新方向。當人們幾乎相信你天生具有一股魔力可以聚集所有焦點的同時，你居然天真地彷彿孩童般輕聲問道：「事奉神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呢？」對你而言，做神的工與其說是為了「服事」，未若說是單純地為了完整完美的完成一件事吧？
你又說你總是尋獲不著意義。對於一個從落地就在基督化家庭養成的信徒而言，似乎存在的意義、人生的方向、至終的結局、言行的規範，都早已明明白白地將他釘在一定的框架裡；只要從小乖乖地遵守這些既定的規範，在這被完整建構出的框架裡頭看事情、想事情、做事情，似乎對於死後進天國一事就差不多被承諾了一半。然而你卻說你不曉得活著的意義在哪裡，你說你在自己所做的一切事上尋獲不著意義，你又說在人群中熱鬧的時候你的心湖總被莫名的空虛感撩撥，而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又害怕那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
人生的意義
你的誠實可愛得教人心疼。訴說自身深層的想法時，你仍是以你一貫慵懶得不帶情緒的語調，似乎透露出電話另一端是一具疲極累極到拒絕思考的軀殼。而此時電話這頭的我的心底，卻被一連串的問號激起陣陣漣漪：
原來在別人眼中恩賜滿滿、事工滿檔的主內優秀青年，最接近教會事工的核心卻反而看不清事奉的本質嗎？那麼，活躍穿梭於各個團體的這個人是什麼？做工的機器嗎？
對生活的充滿無意義感並不稀奇，稀奇的是當這樣的感觸來自一個被認為是從小擁有最優良的信仰環境的青年時，他的背後蘊含有太多有趣的點值得去思考。基督所應許在祂裡頭的那股活潑的盼望在哪裡？源自於祂的那「喝了就永遠不渴的生命活泉」注入到我們裡頭了嗎？我們不是一直相信信靠耶穌從此生命就有了意義嗎？為何在我們實際生活中實踐不出祂所賦予的意義？為什麼有聖靈進駐的肉體仍揮不去空虛寂寥的影子？究竟一個基督徒要怎麼活出意義呢？
深深疼惜
我悠悠地嘆了口氣，相信我這不是一種出於無奈的搖頭嘆息，而是發自內心深處對你情不自禁地深深疼惜……這種疼惜的感覺連我自己都感到訝異，就好像……就好像是面對自己肢體中最貼近胸口的一處隱密的傷口般，讓我不得不去正視它……
忽然間我想起你那對漂亮的大眼睛；以前就覺得他們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特別是當他們偶爾流露出一副害怕受傷的防衛神情時。偶爾透過你的眼神，我會不小心望進你的靈魂，那靈魂讀起來竟熟悉的像是閱讀自己的靈魂般透明。這一剎那我彷彿清醒了過來，我不只是在跟你對話，我更是與自己進行一場內在的對話。
信仰的省思
於是我的思緒開始起跑。我的記憶尾隨著你的口白在時光的河上展開一場追逐。我拼命搜尋自己第一次有機會參與聖工的那份最原始的記憶最初的心情。我回想起那時百分之百投入的用心，但在結束時卻是以一種深深的失落感收尾；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發現參與神的工作與從事外面世界的任何一種任務都不同：在外面的團體做事可以用自己所有的能量盡情揮灑，在打完一場漂亮的戰役之後大方地迎接所有的掌聲。
然而神的工卻不然，最先該忘掉的就是自己，讓自己降格為一具單純的器皿，提醒自己這雙手不過是神藉以完成聖工的工具罷了；得失心太重或情緒過分起伏都不是太好的現象，因為在服事中還保有太多的自己。
對於一些自幼即在教會中擁有良好家庭或家族團體資源的信徒而言，幾乎隨著身量的漸漸長成，愈來愈多的事工就自然而然地從一些長輩轉移到自己的肩上；這過程自然得不需經過思考，自然得來不及釐清自己在事奉中與神的關係，自然到增添了事工的熟悉度卻遺忘了一些些事奉的精神，及至某天才突然驚覺自己的信仰不過是由一堆聖工架構起來的空殼，如果將這一堆工作從信仰中抽離，會發現所剩無幾的信仰內涵只不過是洩了氣的皮球。
至於意義的追尋與獲得，這是一個到現在想起來還教我手心冒汗的問題。回想起來似乎在枯燥的升學時代裡，這個問題就已經在我的大小課本裡出現了無數次。其中最令我不解的是，為什麼身為一個基督徒，這份信仰似乎還未引領我到一個意義的新境界？為什麼在我所行的事上生活不出意義？我和我的信仰之間是否反映出一些問題和危機？
愛神與愛人
然而現在在你的身上，在你提出的問號裡，我似乎再度看到了我自己；因此我對你的不是嘆息，而是打從心底盪漾開來的陣陣疼惜，就像疼惜自己百體中最脆弱的肢子般的疼惜。忽然之間一個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搖撼我的心房，讓我忍不住想告訴你：主耶穌託付我們兩條最大的誡命，一是盡心盡性盡意盡力地愛神，一是愛人如己。愛神最難的地方在捨己；忘記寵愛自己的肉體，清心了才得見神。至於愛人呢，我發現從小就被父母被社會被學校教育教導去和別人競爭的我們，其實已經不太懂得如何去愛人了，你覺得呢？
依循著這個世界的生活方式去過活，是找不到生命的意義的，因為老想得到，老想填滿自己，老想增添物質的能力；愈想豐富自己卻愈失去自己。逆向操作，從愛神、愛人中學習付出與捨己，神倒要將更豐盛的內涵澆灌在我們裡頭了。
發光照在人前
最後還想跟你分享一個故事。英國作家拉斯金（John Ruskin）在一個夜晚和友人居家閒聊，這時正好在窗外遠處有一個點燈的人，手中舉著火把在點燃山坡上的路燈。由於天色已暗，點燈人的面容看不清楚，但是由他手中的火把可以判斷他是沿著山坡直上的。
拉斯金轉頭對他的朋友說：「這位點燈的人說明了一個基督徒應有的樣式。你可能不認識他，也看不見他，但你會看見他的行程中充滿了他所點著的燈光。」
發光照在人面前，卻不必然要人看到我們的面容。願在我們所行的道路上，每一天都滿懷著神所賜豐富的恩典！
(原[青年團契]1997年1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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