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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法達
我達達的馬蹄聲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摘自鄭愁予〈過客〉
記得曾在電視上看到一則汽車廣告:一部自用車從高處像溜滑梯般地駛下,那高低起伏的馬路和蜿蜒曲折的街道,形成一幅既有趣又美麗的景象,令人印象深刻。人家說那是在舊金山拍攝的,沒想到前年(1996年)11月,外子臨時奉命到美國總公司上課,地點正是我心嚮往的舊金山。
而前年我的工作業務量特別繁重,我忙於工作與家務之間,時有心力交瘁之感,情緒十分低落。但感謝主,卻難得有不少出國的機會,在欣賞各地風光名勝之餘,也舒解了平日忙碌緊張的壓力。其中尤以舊金山之行令我感受最深,那幾天我獨自遊山玩水,總有好天氣與好人相伴,如果不是神的帶領與看顧,怎麼會如此好運連連呢?
自助逍遙遊
出發前原計畫到達舊金山後再參加當地的觀光團,沒想到當地的旅館根本不提供這方面的服務。隨外子參觀了史丹佛大學後,便思忖如何利用這個禮拜的假期,因為對於不會開車的我而言,在此地猶如困獸,所幸經詢問後得知有火車(Cal Train)從聖荷西開往舊金山地區,車站就在我們所在飯店的後方,是一種既安全又便捷的交通工具,於是我便興沖沖地搭著火車,開始我的舊金山之旅。
漁人碼頭
「漁人碼頭」(Fishermans Wharf)是舊金山最受遊客歡迎的觀光地點,我決定先去那兒一探究竟。研究好了路線,囑咐外子為我禱告,便帶著火車時刻表、地圖及美鈔出發。下了火車後,我很高興地發現15路的市公車可直達漁人碼頭。正在等車時,一對約莫60多歲的中年夫婦前來向我問路,他們也想去漁人碼頭,我便告訴他們我也是觀光客,相信15路車可到達目的地。
下車後,我們一路走向39號碼頭,遠遠地看到漁人碼頭的金字招牌──大螃蟹的標誌。在我眼中,漁人碼頭是一個帶有些許懷舊色彩的地方,一艘艘的漁船在案邊停泊,可愛的海獅在甲板上曬太陽,水天一色,和風徐徐,遠眺舊金山灣,一片寧靜與詳和,尤其在著名的39號碼頭有許多趣味的商店,在廣場的小舞台可欣賞街頭藝人的即興表演,旋轉木馬令人喚起童年的回憶,這真是一個充滿歡樂的地方。
和我同行的這對夫婦遠自以色列來,但可以講流利的英語。從前他們住在土耳其的伊斯坦堡,因此除了希伯來文外也說法語,他們喜愛旅行,去過不少國家。他們的年紀與我父母相仿,看到他們退休之後,仍能攜手同遊,好不羨慕!
我在39號碼頭的一家小店看到售有頗具地方代表性的舊金山纜車模型,於是買了二部,一部送給他們作為彼此的留念,我說:「相逢自是有緣,況且你們就像我父母一樣,一見如故,希望以後你們還記得我這台灣來的女孩。」
往前走去有不少餐廳,我們走進一家看起來乾淨且情調不錯的餐廳,三人閒話家常共度午餐。老太太說她叫Betty,而老先生叫Victor,他們留下地址給我,以便日後再連繫。
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要為我付帳,我覺得沒道理讓他們請客,但是老先生說:「我們是妳的父母,不然下次再讓妳請客好了。」在他的堅持之下,我只好感謝領受。離開餐廳後,我計畫坐電纜車(Cable Car)前去中國城和聯合廣場,而Betty似乎想去嘉拉黛莉廣場(Ghirardelli Square),所以我們一同走到車站便分道揚鑣,雖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彼此都真情相待,希望來日能再相會。
梭沙利多&提伯隆
有了一次成功的獨遊經驗之後,我信心十足,第二天我想到灣區(Bay Area)的梭沙利多(Sausalito)及提伯隆(Tiburon),據說那二處是世外桃源。書上說有兩條路線,一條是從市內搭乘金門大橋線的公車;另一條為搭渡輪。我想不如搭渡輪前往,再坐公車返回,這樣既可一覽海灣風光,又可穿越久仰大名的金門大橋。
梭沙利多並不如想像中的優美,但它那具有歐洲風味的房子使得這個小鎮和舊金山市區的風情確有天壤之別。走在林立著流行服飾精品店、藝廊與海鮮餐廳的街上,到處可見觀光客,據說這兒是藝術家聚集的地方,難怪有不少畫廊和藝品店,走走逛逛也頗有樂趣的。中午我選擇了一家視野不錯的快餐店,一面用餐,一面欣賞港邊美景和往來的遊客,遠離塵囂,怡然自得,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梭沙利多這麼迷人。
走到一座具有西班牙風格的鎮民活動中心,竟然發現遊客諮詢中心(Visitor Information Center)就在裡頭。辦公室有一位女士值班,我便向她詢問回程的路線,然而對於我這個公車族而言,她似乎很難給我一個確切的搭車指導,她說我必須先坐金門大橋線的公車,過了金門大橋後再換市公車到火車站,可是在那兒換車,她也不甚清楚,最後我順便問她如何去提伯隆。
「妳可以在對面的車站搭10路公車,半個小時一班,終點站就是提伯隆。」
「那麼從這兒到提伯隆要多久呢?」我進一步問,因為我最好趕在天黑前坐上火車,以免不測,不得不算計好時間。
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大約15分鐘吧!」我想現在才午后兩點,我應該可以再往北走去玩玩,當下向她道謝,拿了她給我的地圖和小手冊,向提伯隆前進。
在車站等了10多分鐘,車子終於來了,司機先生是一個老中,約莫40多歲,頭有點禿,一副粗獷豪邁的模樣,在寒風刺骨的天氣下,居然穿一件短T恤,車上的乘客不多,但沿路仍有人上下車,乘客問路,司機先生都很熱心協助,甚至把車子停在路旁,下車去幫他們找路,而每個乘客下車時都會向司機先生道謝,這樣的情景在台灣是看不到的,令我感慨萬千,也許是因在擁擠的都市和急促的生活步調中,才使我們變得冷漠。
車子開到目的地時已經3點20分了,下車前我趕緊詢問司機先生何時回程,他卻問我什麼時候想離開,於是我向他說明我要回市區搭火車到Palo Alto,希望不要太晚回去,並進一步問他如何換車到火車站。
「喔,不用再換車了,妳就坐我這班車回市區,我可以載妳到火車站附近,妳只要走一段路,這樣對妳而言應該方便些。」
「太棒了,真是謝謝您!」
他翻閱了一下公車時刻表又看看錶,「這樣子吧,3點44分在這兒上車,妳覺得如何呢?」
我滿懷感激地點點頭說:「等一會兒見!」連忙下車要利用短短的20分鐘認識一下這被人形容為「人間仙境」的提伯隆。
和梭沙利多一樣,這裡也有一些餐廳、藝廊與服飾店,視野也不錯,但是相較之下,這兒是小家碧玉,寧靜優雅,如果想隱居與世隔絕的話,提伯隆倒是一個好地方。我在附近閒逛一下,遠遠地看到司機先生向我招手,我很高興地走向前和他聊天,他一聽到我來自台灣,就更加熱情起來,因為他有親戚住在高雄,20年前還曾來過台灣,然而他是土生土長的華裔美國人,所以不會說中文。
經過交談,我們彼此的距離就更加拉近,他告訴我他叫Allen。之後,我去找商店買飲料止渴,很快地上車時間到了,我問Allen回市區應該投多少錢?他卻叫我安靜的坐在司機座位旁邊,什麼事都不用做,原來他要招待我這個鄉親搭免費公車。
他說等一會兒他要換班,不過他會交待同事照顧我,然後沿路與我閒談,有時還充當導遊為我介紹當地的狀況,果然在還不到梭沙利多的路上他就下車了,換人來接班。
大約4點30分過後,天色就漸漸暗了,當車子通過舉世聞名的金門大橋時,令人好不羨慕,這與電纜車同為舊金山的象徵,號稱是世界上最美的橋。進入市區後,乘客就多了起來,為了保險起見,我向司機先生請求能否在靠近火車站的公車站知會我下車,這位司機先生看起來很斯文,點頭對我說OK。過了一會兒,車上的乘客都下車了,也沒有人上車,想必這是終點站,車上只剩下我一人,我很緊張的起來問司機先生是否自己也應該下車。
「妳還沒到,繼續坐。」他說,再走了一段路才到我下車的地方,「這兒是第四街,往那方向就是火車站。」
我向他道謝後向前直奔。
因為這兩天在火車站進進出出,所以我確知火車站就在第四街上。現在已過了5點,天都黑了,我一人走在路上也不免惶惶然,根據火車時刻表錯過了5點35分那班,下一班次是6點,我希望能在五點半前到達火車站,否則7點才回到旅館就嫌晚了。我快步走了十幾分鐘都還看不到那熟悉的火車站,真是教人著急!
一個帶有一點藝術家氣息的年輕人走在我附近,由於我們兩人走路的速度差不多,所以同走了好一段路,看他邊走邊抽煙,起先我對他也有點戒心,而今眼看都快5點30分了,忍不住問他:「到火車站往這方向沒錯吧?」
他抬頭指著說:「那兒不是嗎!?」
正是,就在斜對面,我欣喜若狂地一面跑一面說:「謝謝你,我要趕火車去了,再見!」
他微笑地說:「再見,祝妳好運!」
我衝到火車站正好5點30分,順利地搭上5點35分的火車。
6點35分,一進入飯店的大廳,便遇到外子的兩位同事,他們一見到我,神情緊張地問我為什麼那麼晚才回來?原來他們已經等我半小時了,而外子正守候在房間,等待我的電話,我連忙解釋回程太匆促了,以致於沒機會打電話留言,害大家擔憂,真是過意不去,再向他們報告遊歷的經過;他們聽了都覺得我膽大過人;我則感謝主耶穌垂聽眷顧,使我逢貴人相助,一路平安順利,玩得好盡興!
溫馨接送情
我的好朋友惠美住在洛杉磯,五月分我到聖地牙哥出差時曾去找她,這次我想既然到了美西,不妨偕外子一同去拜訪,屆時我倆又可促膝談心,然後我和外子還可順路去迪斯尼樂園玩,為此,我早就通知惠美,而惠美當然熱烈歡迎。
可是外子經過一連幾天的上課,顯得疲憊不堪,最後我們決定取消計畫,免得再受往返奔波之苦,惠美雖然覺得遺憾,但也頗能體諒,「既然這個周末不去洛杉磯,不如就去太平洋教會聚會。」我打電話告訴惠美我的計畫,惠美則建議我不妨找趙姊,於是很熱心地提供我聯絡的電話。
儘管如此,我仍盤算著萬一不方便去太平洋教會就作罷,因為外子向來不喜歡麻煩他人;然而我也勉勵外子如果能到教會守安息日還是要把握,生命是神所給予的,不要與神太計較時間。當晚,我和趙姊再一次聯絡,趙姊告訴我她兒子可以開車來接我們,至於回程想去市區,可以搭其他同靈的便車前往。
趙姊強調太平洋教會常有訪客,信徒對於接送來賓頗習以為常,並不會造成叨擾。我想聚會在下午1點30分就結束了,那麼我們還有充裕的時間去走走,不失為兩全其美的安排。
那天很意外地在高速公路上堵了車,不過感謝主,我們仍及時抵達太平洋教會。之前趙姊即囑咐我要多添衣服,因為教會就面對太平洋,海風刺骨,不巧的是這一天卻下起雨來,當地的同靈告訴我,雨季到了,下過雨後,對面禿黃的山才會青翠起來,也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即使我穿了風衣還是覺得很冷。
太平洋教會位居郊區,無論所在環境或會堂本身都很優美,庭院有一塊草坪,修剪得很整齊,且形成特別的螺旋狀,很好看,傳道說是一位信徒精心推剪而成的,那還不是那麼容易整理出來的呢!原本我以為除了趙姊外,在這兒大概是舉目無親了,沒想到陳健宏傳道即駐牧在此,闊別十多年再相見,他已經不再是印象中憨厚的大哥哥,而是成熟穩重的傳道人。他鄉遇故知,格外驚喜!
由於信徒散居各處,上午聚會後大都留在教會用餐,這中間還有一場禱告會,所以安息日的聚會顯得十分緊湊,除敬拜神外,同靈正可利用這一天聯誼交通。下午是查經聚會,分成中文班及英文班,年輕人幾乎都參加英文查經,我和外子則當然地選中文查經。
會後,趙姊告訴我可以載我們出去的弟兄在英文查經班,可是他們會後尚有活動,可能要遲一點才會結束,於是我和外子便在會堂內和傳道及一些同靈聊聊天,直到三點半,英文查經班終於散會了,我和外子站在門口期待可以讓我們搭便車的弟兄出現,這時趙姊問在場的一位弟兄可否載我們到舊金山市區漁人碼頭,有人說這種濕答答的天氣去漁人碼頭不太適合,正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有一位姊妹對我們說:「我們要去買東西,天氣這麼差,我看你們不如和我們去逛逛,我再送你們去坐火車。」於是我和外子不假思索地隨她離去。
她們是一對姊妹花,妹妹還帶著兒子,在淒風苦雨的天氣下,我們一車5人坐在車內既暖和又熱鬧。經過一番折騰,總算可以回去,這個異鄉的週末竟是諸事不順,而現在也不知將往何處去,望著車窗外茫茫大雨,心情很沉重。
開車的姊妹先自我介紹,她叫林小琪,妹妹叫林小玲,姊姊說婚後移民到美國已經20年了,然而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年輕許多;而妹妹原屬台北教會,依親姊姊移民至此才4年.她戴著一副眼鏡,臉上不時掛著笑容,她小孩才12歲,長得滿高的。一路上他們不時地說說笑笑,起初我只是禮貌性的寒喧,但沒多久就被他們的話題吸引,他們的熱誠使我不再拘謹,逐漸和他們熱絡起來。
我們來到了一家類似萬客隆的量販店,賣場外有一家披薩店,先在那兒訂了披薩後才進去。裡頭的貨物應有盡有,目不暇給,且價格也明顯的便宜許多,這是會員制的超級市場,每年還須繳會費,然而東西便宜,所以如果常常來消費就很划算。託他們的福,我在那兒買到不少廉價的維他命,正可向家人交差。某一廠牌的洗髮精很有名,他們鼓勵我多買一些饋贈親友或自己用,儘管那時我們已經排隊準備結帳了,姊姊還是很熱心地陪我返回原攤位上找。
一走出賣場,我就冷得打哆嗦,很想買杯熱飲,姊姊又帶我去找咖啡販賣機。姊姊的口頭禪是「感謝主」,似乎不論大小事,她都以喜樂的心去面對。買完東西後,便去領披薩,找個位子吃起來,他們很誠懇地邀我們一起吃,雖然我和外子都沒什麼食慾,但盛情難卻,之後他們包了好幾塊披薩,執意要我們帶著,萬一在回去的路上餓了可以止饑。
這對姊妹的愛心,使我聯想起去年3月去英國旅遊,我和外子也趁機到愛丁堡教會參加安息日聚會,原本我們只是想去聚會和參觀古蹟級的教堂,沒想到會後還受到熱情的款待。其中有一對何姓夫婦分外親切招待我們,當天特地帶我們到北邊看當地一座有名的橋。
次日又鍥而不捨的找我們,晚上接我們去他們家泡茶聊天,後來英國總會財務負責人也在工作中忙裡偷閒地趕來何弟兄家來接待我們。他們向我們見證神如何帶領他們從香港到英國定居,使我和外子都深深感受到主內一家,以靈相通,以愛相繫,共享主恩的情誼。
姊姊送妹妹和外甥回家後,接著送我們到舊金山市區的火車站,由於離火車行駛的時間還早,天氣又濕又冷,而我們一路聊得正起勁,於是就留在車內,姊姊繼續說那一段神為她千里一線牽的奇妙姻緣,還有在美國屢遭險境,均在神的恩典下化險為夷的精采故事;而我也有感而發的談起數月前千鈞一髮就成了車下亡魂,以及一些生活中點點滴滴蒙神眷顧的見證,一直到火車快來時才依依不捨地互道珍重再見。這對姊妹用愛心接待我們,猶如寒冬中的炭火,溫暖人心,令我感念不已!
人生如過客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假期就將結束,我著手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府,這真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旅程,那對和藹可親的以色列夫婦、熱心助人的司機先生、喜樂感恩的林姊妹,以及一路上曾為我指點方向的陌生的善心人士們,我由衷地感謝他們,這人與人交會所傳遞的友誼,是此次旅行最美好的回憶,更甚於明媚的山光水色。
人生在世不也是客旅嗎?「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詩九十10)。不論旅程長短,終究要回家,而我們更美的家鄉在天上。
每次出國旅遊時,總是格外珍惜沿途的一景一物,因為機會難逢,不知何時再來,而欣賞異國風情,享受美食,心情輕鬆自在,因為只是短暫過客,便不在乎得失,盡情歡樂,善待自己,也寬恕別人,對於那些萍水相逢的友人,自是以禮相待,多一份寬容。既然人生只是過客、寄居,又何苦斤斤計較?回家之後,我決定就用旅行的心情去度過每一日,當人生的假期結束時,但願能說,不枉費這一遭呢!
(原[青年團契]1998年0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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