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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
為了完成這篇文字，我快速甩上車門，飛奔過今晚下得格外擾人的雨林，衝進這間由古厝改建的茶館。
這間看上去有些歷史的磚蓋古厝，是我們開車在外迴旋了好幾圈，最後決定揀這間進來躲雨的萬中之選；只因它被雨洗過的屋頂壁瓦，仍毫不自卑地展現褪了好幾層的磚紅色，掛上新式霓虹招牌的舊式平房，讓人興起一種懷舊愁悵。直覺告訴我，這是個蘊育靈感絕佳的好所在。
大概因為寒流的催逼，茶館的東翼擠滿了吃茶取暖的人客，而我選擇入座的這一隅，則因古厝年久失修，到處叮叮咚咚的漏雨聲四起。尋到一個不至於被雨滴叩擾的小角落就定位後，老貓也欣欣然躍上我對面的板凳，優雅地調整一個最適合他的坐姿，就像任何一隻高貴的俄國藍貓在入座前必定會有的舉動一般。
容我說明──雖然如此多行著墨令我覺得自己有些愚蠢──老貓是我的一位朋友，只因他習性像貓，長相像貓，且愛貓成痴，所以朋友們奉上一個雅號就叫他「老貓」。
我覺得每一個人都可以找出一個相對應的動物，用來比擬這個人的個性或行徑，就像貓之於老貓，豬之於我一樣──這是照老貓的說法；雖然我一直覺得像獨角獸之類不真實存在於實體世界，會活在人們想像中的這種動物會比較適合用來形容我。
＊ ＊ ＊
最近愈來愈覺得老貓像極了一隻貓，而且是一隻憂鬱的藍貓：常常臉上寫滿了心事，常常對著窗戶外面發呆，有時候突然不見人影不曉得躲到哪裡去，偶爾一個人孤單的身影踽踽獨行，每一個腳踩過的足印似乎都重重的印下一個煩惱。
「最近還是很BLUE嗎？憂鬱的臉蛋可不榮耀神哦！」話甫出口，自己心裡先興起一陣慚愧。
「禱告以後覺得比較好啦！」老貓細微的回答聲音，如果不仔細辨認，真的會以為是「喵喵」兩聲。
有時朋友的心事不一定要求他和盤托出，一份真切的陪伴是對朋友最實際的鼓勵與支持。不過有些朋友即使是在開心時也慣性地塗抹三分憂鬱的色彩在臉上，我就會入微地觀察，究竟是心有某種無法改變的缺憾，還是原生家庭帶來的煩惱，可以如此深深困擾一個人。也許我總是偏見的以為，原生家庭的結構可以型塑一個人的性格並設定其性格的基調；這也大概是為什麼我總是不自覺的把老貓聯想成一隻藍色的貓吧！
「喜樂的心，乃是良藥；憂傷的靈，使骨枯乾。」這句經節是許多基督徒不能再熟悉的話語了，然而這樣的概念在許多的時候只能停留在認知的層面；當自己面臨的是無法改變的壓力源時，即便是一個基督徒也甚難恆常保持一顆喜樂的心，特別是這個壓力源來自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或是來自於我們一出生就被決定而無法選擇的原生家庭。
也唯其如此，「交託」的功夫也因而突顯。在平安順遂時的喜樂算不得什麼。信心算不得什麼，感謝算不得什麼，因為理當如此；在困境的時候仍心懷盼望，鬱卒的時候仍尋求喜樂，不平安的時候仍體會平安，這個時候才真能體會耶穌所說的：祂所賜那不似世人所賜的平安。
然而這樣對「平安」的認識仍然僅會停留在「認知」的腦中圖象，並未形成一個「態度」，一份堅持的信念，更無法產生具體的「行為」──即喜樂的表現。所以老貓仍然憂鬱，我也仍然憂鬱，因為我們只是「認識」這份信仰，而未真正的迎接這份信仰進駐我們的內心；所以這份信仰尚未成為我們「在患難中隨時的幫助」，無法發揮功效讓我們在事件中仍然盈著一顆喜樂的心。
問題出在哪兒？我拼命搜尋腦中對聖經的記憶資料庫；於是我用「不要為生命憂慮吃什麼，喝什麼；為身體憂慮穿什麼。你們哪一個能用思慮使歲數多加一刻呢？」（太六25、27），來勉勵老貓。生存需求固然重要，但絕不容許這些物質需求主控我們生命，霸佔我們思慮。主曾說：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的確，在衣食之外如何喜悅地活在神手所造的天地中，更值得我們去學習。我告訴老貓，也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
老貓的嘴角綻放開半朵笑容：「對啊，我們需用的這一切東西，我們的天父是知道的。」這需要一份篤定的信心，相信神比我們更了解我們的需求，並深信祂必會滿足這需求。
「你們這小信的人哪！」我用主耶穌曾說過的這句話調侃老貓也調侃我自己：「野地裡的草今天還在，明天就丟在爐裡，神還給它這樣的妝飾，何況你們呢？」（太六30）。過度為日常生活的事情憂慮，就會對神的事分心，然而神其實從未在我們任何一個細節上減少對我們的供應。
所以主耶穌說「所以」：「所以，不要為明天憂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太六34）。一句決定性的「所以」，暗示了神可以將我們從這些憂慮中拉出來。
突然明白，我們的每一個「今天」，其實都是飽足的，甚少缺什麼、漏什麼；我們大部分的憂慮都是來自於對「明天」的疑懼與耽憂，害怕「將會」發生什麼……。
接著我又想起一則故事。一個老師在上課時，在黑板上貼了一個黑色大方塊，方塊中有一小白點。當老師問學生看到了什麼的時候，學生異口同聲地回答：「一個小白點！」
「真的？」老師問：「只看到小白點？沒人看到黑色大方塊？」
我們常常只看到顯眼的小問題，卻忽略重要的大方向。有時「如何看」事情，可能比事情的本身來得重要！同樣的事情因為觀看的角度不同，可以讓我們變成喜樂或憂鬱。
想把這樣的心情和老貓分享，怎知他的注意力早已轉移到茶館叮叮咚咚的漏雨聲，一溜煙滑下板凳，天真地指著天花板向我介紹：「好好玩哦，我小時候就是住這種房子吔！」
看來老貓也為自己找到祕訣了。
(原[青年團契]1998年0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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