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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月刊第248期1998年5月)
藝文特區:[青年團契]魂魄精誠來入夢──藍色的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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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流


她想自己都四十歲,
從未嚐受到這麼溫馨的關愛,
熱淚從眼眶中像斷線珠一樣,潸潸掉落……


△勿忘我,又名相思草、藍晶草、蠍子草。因為它花序未展開之前,長得像蠍子尾巴。一年、兩年生草木,原產地:歐洲。目前台灣所見的是進口種子育成,因氣候的關係,株身短小,花穗繁密。花色有粉紅、白色、藍色最多。在歐洲:荷蘭、德國、奧地利、丘陵山坡或鄉村、住家窗檯,擺了一盆盆粉色、藍色的勿忘我,像油畫風景,詩情花意。

△花語:不要忘記我的真誠。

同是天涯淪落人


丘陵山城,寒雨絲絲,草木冷冷,某些人的心,特別溫熱。這裏有一所教會醫院創辦的「護理之家」。

萬娥在櫃台前,填寫整份認養手續。護士小姐請她再仔細看一遍細則。然後交給她一袋資料。那是一袋「富貴如浮雲,貧病無遠親」的生命袋──袁官正先生的資料袋。牛皮紙袋封面印著,「憐憫人的心是借給耶和華」。

袋內有他的病歷、來歷、相片、信函……。他是南洋華僑,因為腦瘤來台就醫動手術。妻兒親屬像空中飛人一樣,輪流來台照顧他,才四十多歲的他,英挺的面孔,像他的名字一樣,方方正正,殷實的生意人。正在高興,感激台灣醫技高明,復健期中,不慎滑倒,引起血栓,中風了,滿口感謝的嘴,一歪一歪再也不能說話,四肢不聽使喚,兄弟妻兒疲累不堪,他從一個風光人變成植物人。

頭幾年尚有家人陪伴,一段時間後,像斷線風箏,不知去向了。輾轉被送來「護理之家」。這裏的人員都本著為主服務的精神做事。「阿長」(護理長)特別交待,對他要定時翻身、餵食、拍背……。

別的病人都有親友來陪伴,只有袁官正,孤伶伶地在這裡躺了三、四年了,他若有若無的感覺,像窗口外的草木,兀自生滅。寒風陣陣,窗子ㄍㄜˋㄍㄜˋ響,他若能出聲,內心想大叫:「造化啊!為何獨鍾情於我!」但他不能動。

相逢何必曾相識


阿長在許多義工中,特別注意萬娥的資歷。令阿長驚訝的是:萬娥的志願書上面寫的很明白,志願長期照顧袁官正。所以要填志願書、簽約、認養手續、負完全護理責任。她的兒子都長大獨立了,在不多的生命裏,做一件甘心樂意的事。隨著義工組聯誼訪問中,意外發現袁官正這個特列。和她一樣「遺世獨棄,悲情紋身」的人類。透過阿長的解釋,萬娥的心更篤定。

問卿妳有幾多愁


小時家境清寒,每見父母因「家計張羅苦」而叫罵怒吼,她志願讀護理學校。她的命,和她的職業衣服一樣素白。素白的臉蛋,靚得像人偶,為了照顧癱瘓的母親,她離開醫院,調回鄉下衛生所。而隔壁就是鄉公所,有個技佐游,每經她窗口,就會問她:「今天要不要帶妳媽媽上街看醫生,不見外的話,我開車送妳們。」

他不會送花,更不會寫情書,直接跨入她家的範圍。加上兩所同事敲邊鼓造勢,順著趨勢把她嫁到技佐游的家當媳婦了。

游家二老喜見這不成才又不存財的兒子也娶得到好媳婦,暗暗把現在住的老本屋子,過到媳婦名下;游仔心地不壞,嘴巴不委婉,腦筋不會轉。生兩個兒子,都快上小學了他還是技佐;而且糟的是每月回到家的薪水袋,都只剩一半。他的理由很多,同事借去不還、買獎券……。最糟是酒攤子錢,每月有增無減。

七、八年的婚姻關係中,萬娥像陀螺一樣,被生活打得天昏地暗,還要養家活口,淚水和失望的痛楚,細細地劃出她眼角的魚尾紋。眼看兩個兒子非常依賴她,她能死嗎?

那天早上萬娥的手背、額頭、烏青淤血地進辨公室,八個座位的同事都圍了過來,沒有人先開口。感同身受的眼睛盯著她,段主任按耐不住,撥了一通電話後,拉著萬娥的手上車離去。

到了她家,衝進去叫起那個好吃懶做的游仔,這時管區警員也來到。離婚是必然的結局,警員和段主任監看著游仔蓋章,男人自己做的自己去承當,沒錢打官司就乖乖去吃牢飯。一群憤慨的同仁,幫著轟走了萬娥身上那條吸血蟲。

靠在急診室的座椅上,醫生清楚地說:「妳長期胃潰瘍,X光片上這部份像穿孔,而且胃下垂導致了積水,黑便就是胃出血……。」最後醫生才說開刀。

而萬娥在醫院,平靜地治療復健,那兒有一群身穿背心的白髮義工,背面有「耶穌愛你」四個字。她們像天使一樣,天天出現在她周圍,愛心、誠意、溫情、環繞她四周。痲醉後的疼痛、呻吟,有兩位義工媽媽見她沒有家人照顧,一直陪在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熱流從老人手中導入萬娥的心,她的心像被電觸到一樣。

白髮義工餵她流質的食物,一點點一匙匙,老人臉上只有祥和的笑容。口中只有安慰和恩言。她想自己都四十歲,至今從未嚐受到這麼溫馨的關愛,熱淚從眼眶中像斷線珠一樣,潸潸掉落。白髮人說:「我來,是要幫助你,別難過,主都知道。」

白髮人見她坐起來了,高興地唱起兒詩:「耶穌愛我我知道,因為聖經告訴我,凡小孩子主牧養,我雖軟弱祂剛強……。」她感激得熱淚盈眶,活到今天,才嚐到被愛的滋味,是這麼甘甜。手肘上的點滴滴完了都不知道。護士小姐來了,「嗨!妳的氣色真好,血壓正常,醫生說不用打點滴了,按時進食,妳的胃是新造的,吃好一點啊!」

經歷這般重創、傷害,才學會愛護自己。彭主任經常開車載著她的兩個兒子來醫院看她。「寶貝,我們找到了最好的依靠,是主耶穌憐憫我們,以後不會再挨打挨罵了,我們要倚靠耶穌,知道嗎?你們雖然沒有爸爸,但有一位在天上很慈祥的爸爸,只要我們相信祂……。」

萬娥回到衛生所工作,大家都驚訝,她變了,變白胖,變年輕,變髮型……。以前那個素白消瘦的她消失了。

卿須憐我我憐卿


歸主是生命的更新,服事是成長的道路。所裡的段主任榮調衛生局去了,那個位子,輪到萬娥。行政工作通常較費精神,大家都詑異,她的精神真是旺。白天上班,晚上穿著背心到醫院當義工;這樣紮實的生活,身心健康,靈魂快樂。

這是緣遇,美麗與負擔的緣起,透過阿長的解釋,萬娥的心意更堅定了。認養一個植物人,任誰聽了都爆笑,腦筋短路啦!而她卻心志堅決,做得到,做得踏實,做得甘心樂意。

牆上有一副很黃很舊的橫軸:「……就是在患難中也是歡歡喜喜的;因為知道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盼望不至於羞恥,因為所賜給我們的聖靈將神的愛澆灌在我們心裏。」(羅五3-5)

餵藥、拍背、盥洗、刮鬍子……她做得很熟練。她仔細地把他從頭看到腳,奇怪,躺了三、四年的人,皮膚尚很完好,沒長褥瘡。每週,阿長會排三名護士和她一起把他抬到「浴台」洗澡。他食量不多,消化也正常,每次翻身、拍背時,他會唉咳幾聲,那輕輕幾聲,卻是千言萬語,千般呼喚。

每次做完例行動作,她就把椅子拉到床前,坐著看他,像看一本書。有時讀一段聖經給他聽。讀啊!讀!聽啊,聽。有時她累了,放讚美詩給他聽,他若能出聲,必大聲吶喊:「……耶和華啊,求祢救我的靈魂!」(詩一一六4)

兩個沒有語言橋樑的人,用神的話對話,一個病人,一個義工,他們的和諧,像一副凡人不會解讀的名畫。「慈愛和誠實彼此相遇……。」(詩八十五10)

在這裡的病人,經常有情緒不穩,失控而加重病情的例子,唯有袁官正,是醫生們最放心的病人。

深秋了,天起涼風,植物人第一個換裝,萬娥在房裏加裝一台暖氣機。某日,阿長送來一份資料:「萬姊!這是上週醫生為袁先生做例行健檢報告。

有個地方要注意,他的喉部有發炎現象,心跳比上一次不穩定。多注意他的呼吸,每次抽痰後,一定要給溫水加這瓶藥水看看大官的臉色,清瘦,白晰又安靜,像磐石,不,正視她的時候,眼中流露似水柔情,再掉一粒淚珠下來給她,是恩贈還是惜送?。」

看看大官的臉色,清瘦,白晰又安靜,像磐石,不,正視她的時候,眼中流露似水柔情,再掉一粒淚珠下來給她,是恩贈還是惜送?

天氣變,周遭變,一個下大雨的晚上,他咳得很難過,阿長打電話叫萬娥早些過來。

大官發燒了,心跳加速,灌進口裏的藥水又吐出來。那晚,她留在床邊守著,不敢離去。睡睡醒醒,他則眼睛張著,有時閉著,嗚喔呀地喘到天亮。

她說:「大官,我要上班了,主與你同在,晚上見。」忽地,他雙手抖動,恨不得伸得動,去拉她的手不要離去。她在記錄簿上註明事項後,冒著寒雨離去了。

魂魄精誠來入夢


那天,她在辦公室,顯得無精打采,下午請假回家休息,在床上翻了幾身才入睡。電話鈴聲把她吵醒了,是阿長打來的:「喂!萬姊,妳能否提早過來?中午袁先生就心跳不規律,醫生為他裝了心臟加壓和氧氣,但四點時,他的心跳完全停止了。」

大官走了,在她生命歷程中某個路段劃上句號。世事迷離,中天月色好誰看?

按院方規定,領養人有權責掌理後事。落葉滿庭園,猶疑照顏色;一罈骨灰擱置哪兒,她都無所謂,在乎的是心裏驟然失落了重心。兒子休假回家,她就是母親,聊聊生活的點點滴滴,她什麼也沒說起。

她的非常歷程,非常感觸,只能鎖進心底。反而兒子眼利:「媽,我們都長大了,您累的話提早退休吧,把我們家整修整修,改一改,您好預備娶媳婦。」她笑得很滿足。

日出日落,護理之家不知換了幾位阿長,她仍舊有空就去幫雜。有時阿長也會掛電話來聊聊,其實是關心她怎樣處理袁官正的後事。

某日,阿長來到她辦公室門口:「萬姊,妳的信。」

外國來的信?哪來的外國友人?送走阿長才看信。

「敬愛的萬姨,我們兄弟透過姓賴的友人去台灣打聽了很久,才找到家父的下落。家母離世後,父親在台的連絡資料都遺失了……。」

「八年來,我們極其軟弱,又不能出境,但主仍然眷顧垂聽我們的禱告,原來主預備了極好的萬姨照顧家父。家父生前樂善好施,歸主後更賣力工作,海外華人創業的艱辛,使他積勞成疾,罹患腦瘤……。」喔!怎是這般的離奇。

「請相信我們兄弟的誠意,惠寄您的玉照和資料來,我們要為您辦海外證照,請您來和我們聚一聚。」另一封信內有T銀行某經理的連絡處和美金支票。啊──世事迷離,下一步是什麼棋?

對方誠意地又來信催促,來來回回的手續辦了半年。

一切打理妥當,她像赴宴一樣,慎重打扮一番,搭上國際班機,往南飛去了。把訂做精巧的骨灰罈,緊緊抱在座面上。

終於來到了陌生的國度,通過海關,走出入境大廳,站了一下,此地艷陽高照,天空藍得無邊無際,像藍寶石的天空。

有一群人走過來,其中兩位素白衣打領帶的年輕人來到她面前,叫了聲:「妳是萬姨?」她幾乎驚叫,那英挺的面孔,懸膽鼻,薄菱唇……,她激動地說:「我是。」她把骨灰罈遞過:「這是令尊的骨灰。」好感人的場面,沒有言語、哭聲、淚光交聚的眼神記下這叫人難忘的一刻。

人群中有位中年男士說:「我們這地方的少數華人,歸主後,沒有牧人,沒有靈糧,我們靠主保守著,我謹代表弟兄姊妹的殷盼,請您為我們作生命的分享。」然後雙手送過來一紙證書和一枚別緻的印章。這一群人都是無牧人的羊。生平初相見,如見熟故人。

機場前的車道公園裏,都是矮叢花,藍白粉色,團團叢叢。藍色的天空,藍色的勿忘我,陽光璀燦,勿忘我開得那麼璀燦,她好像來到了夢境。一手緊握著印章,滿心甜美的滋味,眼前盡是藍色的勿忘我。

(原[青年團契]1998年05月號)


作者: 細流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5/01/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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