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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流
松和柏,都是常綠喬木,枝幹挺拔堅實,耐旱耐寒,凌霜雪而不枯。
松和柏,像是冷暖相依的兄弟。松樹高挺筆直像哥哥;柏樹像弟弟,性情相似,只是個子較矮小。常見的柏,有金柏、銀柏、扁柏、龍柏、錦柏……,為台灣各級園藝界常用的景觀質材、高貴的植物。
居家不遠的竹崎坡,一直連到舊漁港,是數十公頃的台肥土地。幾排五十年以上的老舊木屋荒廢已久,有日式房子,屋傍就有松樹,你可知這是有典故的。大部分是黑松,而且每棵松樹都是五十年以上的高齡,有的甚至七、八十年的樹齡。兀自昂首,無視於時代更迭、冷暖歲月。一直戍守在這塊根植地,予人頂天立地的感覺。
數年前,曾見一群白髮皤皤的日本人,到此地走動,並在那一棵巨大的老松樹下徘徊,唸唸有詞,像瞻仰又似巡禮追念。我正巧路過,一看就知道,這片土地必有他們一段遙遠的歲月、昔日情懷。隱隱地又聽見他們在合唱一首很古老的名曲「荒城之月」。這情境,恐怕只有寫歷史的耆老們,才能心領神會。
前年夏天,政府為闢建連於省道的縣公路,將竹崎坡西邊小路的一塊地,用布繩拉直。見一台黃色大怪手,砰砰碰碰在整地。可憐的巨松就似困獸,豪無反擊之力。兩部十輪大卡將挖起的大小植物和泥土,一車車運走了。大王椰的葉子被吹得像斷手斷腳的烈士,任人綑綁上車。
我心中昇起疼痛,就佇足於坡道上觀看,其實心裡已在滴血。見巨松被電鉅鎩羽斷肢,散亂一地的枝葉,比大繩還要粗的根鬚,牢牢深磐地心,硬是被鏟被挖,斷裂成一堆糾結的怒髮一樣。然後大麻繩,鐵鍊將巨松首尾綑纏,掛上起重機,吊上聯結車運走了。隆隆的起重機吼叫,像老松的淚珠。我心抖慟不已,凡是看過好萊塢名片「大猩猩」的人,猶有印象:影片最後一幕,大猩猩被射殺時,眼中流露無奈與無比溫柔,臨死尚不忍心傷害牠手掌中美麗的女主角,牠是靈長類動物,可惜沒有語言表達,宿命地任由人類處置。
一陣涼風吹醒我,工人都走了。我步向亂坑堆中,拾起一個松果,帶回家,洗淨珍藏起來。
旅行各處所見,松姿千萬;台灣全省各地皆有松樹:琉球松、黑松、羅漢松、馬漢松、馬尾松……。中橫東自西寶起,路旁的大松樹,像中橫的守護神,俊挺之身,寵辱無驚。到了關原,雲裏看松,有濡墨之姿,如深山隱士。大陸黃山的松,具孤絕之美。在韓國或日本北海道,下大雪時,松樹成了白茫茫大地的燈塔、路標。東馬來西亞沙巴州神山國家公園內,遍是中小不大的馬尾松。在印尼爪哇島中部,標高海拔兩千三百公尺的迪原高原,馬尾松平舖成巨型五百萬傘姿,好像告訴旅人:「在這內陸叢林裏,我的生命格局很寬大,浮雲來去,天地無垠。」在台北市一處運動公園內小坡道,我曾見過一排欲哭無淚的羅漢松,像雄雞被剪掉羽毛一樣……。
松樹分泌的汁液,可作成松香、松脂。松木用途甚廣,松、杉、檜、柏為喬木之王族。所羅門王建造聖殿,層層規格,內殿工程更是匠心獨運,大量使用松木、柏木。(王上六14~38)順便一提,第七章10節有個建築學名稱叫「石珠」,是何原故?就讓您想想看。
松與柏是高等的植材,先進國家更立法保護。
冬天的節令花藝,傳統生花大都用松柏做主枝,加上菊、梅、李、杏或狀元紅、葉蘭、杜鵑。就成了上品的歲正供花,耐久又高雅。在古代,立花代表崇高的人文境界。
神在創世第三天,就為人類預備了互通生氣的植物(創一11~12)。體貼又妥善,我們可知愛惜讚美?摸摸置於書桌上這顆褐色堅硬的松果,竟似凝聚了那一群日本老人們的心靈鄉愁。那首古老的名曲「荒城的月」,曠古淒情的旋律,曾滋潤過這一棵隱逸而去的老松。如今,只能把這一切,注入文字。從某個角度看,這只不過是人間絮事。但神創造的一切原是美好的。願松柏常青,世間和平,大家都能惜物愛物,感恩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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