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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靈月刊第523期2021年4月)
主題特寫:「忠心」聖經原文查考

郭志忠

本期《聖靈》月刊的主題是「忠心的表現」。在中文裡面提到「忠心」,我們腦海中大概會浮現一些人物的模樣出來,例如對主人忠心的老僕人、對公司盡忠的員工,或對國家效忠的軍人等。尤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忠孝」常常是被並稱的美德——要對國家盡忠、對父母盡孝。因此在中文的世界中,忠心常常被用在下對上,或個人對所屬團體的一種順從的美德;而中文讀者往往就會以此來解讀和想像聖經中提到忠心的教訓。不過,聖經舊約大部分是以希伯來文撰寫;而新約都是希臘文的著作。當這些古老的語言翻譯成中文以後,透過中文理解經文,其實是隔了一層。因此若我們能查考聖經原文,就能透過原文直接領略經文的原始意義。

但是對於中文讀者而言,希伯來文與希臘文簡直像天書一樣深奧難懂。幸好經過許多人多年的努力,幫我們建構了不少好用的工具,讓我們雖無法直接讀懂原文,也能夠稍微查考體會原文用字的涵義。因為聖經是早已完成的著作,所以裡面的全部用字也都固定(除非又有考古發現新的手抄本有不同用字),因此舊約用到的每一個希伯來文單字,以及新約用到的每一個希臘文單字都已經被依序編成固定的代碼,稱為「史重代碼」(Strong's Number)1,乃是美國聖經學者詹姆士‧史重於1890年出版的經文彙編中,對所有聖經原文詞彙所給予的編碼,包含:

舊約單字H0001~H8674(H開頭代表希伯來文Hebrew)、新約單字G0001~G5624(G開頭代表希臘文Greek)2 和英文字典一樣,每個代碼以單字原形為代表,其文法變形不會被視為不同單字,就像英文單字book和其複數形books是同一個單字的變形。

所以最簡單的原文查經方法,就是查考關鍵詞彙的原文辭典,也就是前述八千多個希伯來文與五千多個希臘文單字的詞意、詞類、羅馬轉寫,以及經文出處與翻譯等。其中所謂羅馬轉寫,就是將希伯來文或希臘文以羅馬字母進行拼寫;因為這三種語言都是拼音文字,且其字母都有相同淵源,因此可以被制式化的進行轉寫。換言之,聖經原文可以採用一般人比較熟悉的羅馬字母(就是英文字母)來拼寫表示,這樣會比使用史重代碼更直覺,且更貼近原文語音。一般讀者只要有國中英文程度,應該就可以利用羅馬轉寫來認得每個原文單字,就當成在認英文生字一樣。

本文利用本期主題的關鍵詞「忠心」來進行原文詞彙的查考:除了希望對有關忠心的經文教導獲得從原文來的深一層理解外,也希望藉此示範最粗淺的原文查經給讀者參考。其實筆者從未正式上過原文相關的課程,一切都只是自學,程度非常淺薄。膽敢這樣不揣淺陋作此文章,其實正是要顯示,像我這樣對聖經原文只懂一點皮毛的人,只要會善用工具,仍可略窺原文經意的堂奧。如此厚顏的行徑,只是希望鼓勵主內同靈,尤其是年輕一代,多一些人能越過對聖經原文的恐懼,一起來嘗試原文查經,共同領略古老見證人,乃至我們親愛的主,他們話語中的原意。


 
聖經原文工具

在此先簡單介紹幾個免費線上工具:

信望愛聖經工具(bible.fhl.net/NUI):整合了原文辭典、原文直譯等,也包含了浸宣出版社《新約希臘文中文辭典》(A Greek-English Lexicon of the New Testament and Other Early Christian Literature, BDAG 3之濃縮中譯本)、華神出版社《舊約神學辭典》(Theological Wordbook of the Old Testa-ment,TWOT之中譯本),這兩本經典中文原文工具書之索引甚至部分內容。另外也可從信望愛首頁(bible.fhl.net)中找到許多原文相關的工具、教學、解經、朗讀等。

eRhema Bible App(bible.tjc.org):你沒看錯,從網址可知這是本會(真耶穌教會聯總)提供給大眾的免費研經工具,幫助研經者以聖經原文為基礎來查考聖經。整合了多本中英文聖經譯本,以及上述信望愛的許多原文資料。最重要的是其介面設計「原文—中文逐字對照」讓原文讀經更為直覺:各類資料按照原文經文分層平行排列,一目了然。網頁提供了英文、繁簡中文、韓文、印尼文幾種語言。難得本會製作了這麼好用的網頁工具,但可能宣傳不足,知道的人很少;網站的速度也嫌慢了點。需要教會再投入更多宣傳與營運資源,否則實在可惜。

Blue Letter Bible(www.blueletterbible.org):這是全英文網站,包含更多英文譯本、更多資料的原文字典,也可播放每個單字的原文發音。缺點也是網站速度較慢。


 
舊約「忠心」的希伯來原文

若在中文和合本聖經中搜尋關鍵詞「忠心」,會發現在舊約出現6次。利用前述信望愛聖經工具查考其原文,則舊約6次中有4次為史重代碼H539的希伯來文אָמַן(羅馬轉寫:'aman;中文音譯4:阿曼);剩下兩次分別為H530的אֱמוּנָה'emunah;耶姆納)與H540的אַמַן('aman;啊曼)。如下表所示:
 
原形代碼羅馬轉寫  國際音標中音譯次數字彙分析5
אָמַןH539 'aman{a:-man'}阿曼3次動詞,Niphal 分詞單陽
אֱמוּנָהH530'emunah{e-mu-na:'}耶姆納1次名詞,陰性單數,Niphal 完成式3複
אַמַןH540 'aman{a-man'}啊曼1次動詞,Haphel 被動分詞單陽

希伯來文是由右向左書寫,且只有子音字母。在子音字母下方的ㄧ些點線符號則是後來才添加的母音記號6,但一般書寫習慣都是不寫母音記號,只寫子音字母。若英文的書寫習慣與希伯來文一樣的話會如何?為了讓讀者更有感,特舉一句英文為例:"This is my book." ,若像希伯來文由右向左書寫,就會寫成".koob ym si sihT";若像希伯來文只有子音字母,就會變成".kb m s shT"。

其實這三個翻譯成「忠心」的單字在希伯來文都來自相同字源,因此意思相近。絕大多數的希伯來單字都是由三個子音字根(root)7 加上不同的母音,或再加上字頭(prefix)字尾(suffix)來構成。例如前述三個單字都具有相同的三個子音אמנאמן('mn):第一個子音א(')為無聲喉塞音8;第二三個子音為鼻音מ(m)與נ(n),其中n的希伯來字母נ 在字尾時要寫成 ן

當我們知道原文用字以後,當然就可以查原文字典來了解這個單字的解釋。一個單字往往有多種意義,這時就可透過字彙分析的文法類別來找到比較適合的語意解釋。尤其是希伯來文動詞有七種主要字幹(בִּנְיָן binyan),代表不同的動作類型和語態。初學者可以先不管其文法,只要會透過字幹類別,來找到對應的單字解釋即可。例如查閱H539('aman)這個動詞的字典解釋如下:

1)支持, 確認, 忠心
     1a)(Qal)
        1a1)支持, 滋養
        1a2)養父 (實名詞)
        1a3)養母
        1a4)(被動分詞)
        1a4a)忠心的人(#詩十二1)
        1a4b)被養育的 (#哀四5)
     1b)(Niphal)
        1b1)由保姆看護(#賽 六十4)
        1b2)使堅立,確信,持久
        1b3)確認,確立,確信
       1b4)驗證,確認
       1 b5)可靠的,忠心的,可信任的
     1c)(Hiphil)
        1c1)堅立
        1c2)倚靠,相信

H539('aman)有Qal, Niphal, Hiphil三種字幹,其解釋依此分成三大類。H539 ('aman)在《中文和合本聖經》翻譯為「忠心」處其字幹為Niphal,故其解釋只要看上面1b)(Niphal)中的五個小類別即可。

H539('aman)這個希伯來文單字並非只用在這四處,從字典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在舊約聖經中共出現了107次,但翻譯成許多不同的中文如下:
<譯詞>信36、信服7、誠實4、堅固3、信靠3、忠信的3、忠心3、成就3、確實的2、教養2、堅定2、堅固的2、堅立2、信實2、立穩2、證據1……(107)。

總之,H539('aman)的原始字義為「建立一個支撐、堅定、信實、相信」。在聖經中第一次出現,就是很經典的經文:亞伯蘭信耶和華,耶和華就以此為他的義(創十五6)。

保羅多次引用此經文來說明「因信稱義」的道理,這當中的「信」,原文就是與翻成「忠心」相同的單字,只是字幹不同為Hiphil。所以從這些查考,我們可以了解舊約原文的「忠心」,就是用來描述一個人是「可信、可靠的,是可以從他獲得支撐、扶持的」。

H530是一個陰性名詞,查字典可以知道其源自於H529這個陽性名詞;而H529又源自於H539,所以H530還是源自於動詞H539的一個名詞,意義自然相近,故不贅述。

H540只出現在那時,總長和總督尋找但以理誤國的把柄,為要參他;只是找不著他的錯誤過失,因他忠心辦事,毫無錯誤過失(但六4)。這是舊約聖經中少數以亞蘭文書寫的段落。亞蘭語和希伯來語同屬閃語族,有點像英語和德語同屬日耳曼語族的關係一樣,雖書寫文字相同、很多詞彙發音相似,但彼此仍無法互通9。自從猶太人被擄之後,逐漸以當時國際通用的亞蘭語當日常用語10,希伯來語慢慢變成宗教儀式用語;甚至連希伯來字母都改成借用亞蘭語字母的字形11。總之,H540其實不是希伯來語,而是亞蘭語,只是用相同的字母書寫,有點像英語德語都用相同的羅馬字母書寫一樣。而H540與H539就是同一個動詞在兩個語言的版本:也就是H540是亞蘭語版的H539。而兩者發音恰好也很像,羅馬轉寫都是'aman(阿曼),只有第一個母音{a}「阿」有長短之別。

最後有一個有趣的引申,就是我們禱告最後說「阿們」,原文為H543 'amen(אָמֵן),乃是源自於H539的一個副詞;意思就是「實實在在地」、「可信地」、「確實地」。因此,當我們禱告完說阿們的時候,表示我們禱告是實實在在地、是可信地、是真實可靠地在禱告。所以原本平淡無奇的一個詞彙「忠心」,透過原文查考,就能赫然發現,原來是與我們最常提到的「相信」、「倚靠」都是同一個原文單字。甚至這個單字'aman(阿曼)與我們每次禱告念的'amen(阿們)也是同一個字根,音義也都非常接近。這樣我們是不是比較不會害怕原文,也能更深入體會當中的內涵?我個人是深深覺得「阿們」!


 
新約「忠心」的希臘原文

中文聖經新約中有27處「忠心」,除一處外其原文都是同一個希臘文形容詞G4103 pistos(πιστός)。唯一例外其實是「忠心」的反義詞「不忠心」,而原文正是與G4103同字根的反義字G571 apistos(ἄπιστος),就是在/pistos/前面加了一個代表「不」的字頭a(希臘字母α)。所以我們只要查詢G4103這個單字即可。從信望愛原文字典可查得G4103簡要資訊如下:

G4103 pistos {pis-tos'},源自 G3982; TDNT - 6:174,849; 形容詞
AV- faithful 53, believe 6, believing 2, true 2, faithfully 1,
believer 1, sure 1; not tr 1; 67
1) 值得信賴的、忠實的
  1a) 基督與人
  1b) 神
  1c) 事物、特別指話語
2) 信任的、珍惜信仰的

其中,TDNT是提供G4103在《Theo-logical Dictionary of the New Testament》一書中的索引。AV是英文欽定本聖經裡面出現G4103的英文翻譯用字和次數。G4103是個形容詞,解釋也很單純。第1)個解釋與前述希伯來文H539('aman)意思很像,都是用來描述「值得信賴的」人事物。第2)個解釋,則是主動性的用法。G4103在聖經中共出現67次,中文聖經翻譯成許多不同詞彙,可將其分成三類如下:

忠心類:忠心8、忠心的9、有忠心5、有忠心的4、盡忠2、忠信的1。

可信類:可信的9、真實的1、可靠的1、信實的8、誠信2、誠實1。

相信類:信4、信主的3、信道的1、信徒3、真信1、有信心的1。

可見「忠心」的希臘文原文意義其實還是與「信靠」有關,這一點與舊約希伯來文如出一轍。若進一步查考可知,G4103這個形容詞是源自 G3982這個原型動詞(55次。詞義——說服、信賴、相信);而G3982也衍生——名詞G4102(244次。詞義—信、信心、信實、所信之事),又從G4102再衍生——動詞G4100(248次。詞義—相信、信靠、託付)。這幾個單字都是新約所有關於「信」的關鍵詞,限於篇幅不便詳述。


 
結語

從「忠心」一詞的原文查考,我們可以發現希伯來文與希臘文的異同。相同部分就是當描述一個人「忠心」時,都是表示「可信」、「可靠」的特質。希伯來文的「可信」源自於「可靠」,因為原文的原始涵義為「支撐」——你能挺我,所以你是可靠可信的。希臘文的「可靠」則源自於「可信」,因為原文的原始涵義為「說服」——因為被說服而相信、進而倚靠。這也反映出兩種文化差異。猶太人信神是一種信靠 (trust),而非相信 (believe)。在猶太傳統中「神是否存在」從來不是一個需要討論的命題;只有是不是信靠神的問題。反過來說,希臘文化一向重視哲學思辨,必須透過辯論說服使人信服。無論如何,相信和信靠都是我們信仰中的兩個層面:我們相信先知使徒的見證,相信神的應許,更要學習信靠神。

反過來說,我們也要成為神忠心的僕人,就是成為可信賴的僕人。對於神所託付給我們的使命,我們是否能夠圓滿達成?我們所領受的一切恩賜,是否能夠充分運用發揮?也就是我們是否忠心完成被神信託的這一生?

僕人知道主人的意思,卻不預備,又不順他的意思行,那僕人必多受責打;惟有那不知道的,做了當受責打的事,必少受責打;因為多給誰,就向誰多取;多託誰,就向誰多要(路十二47-48)。

所以當我們擁有美好的家世、聰明、學歷、美貌、財富、職業、地位等等先天後天的恩賜,不但不該引以為傲,反而要戒慎恐懼,因為這些都是從神領受的—神相信而託付給我們的。故我們當常常思想神託付給我們這些恩賜,到底要我們做什麼?將來神要來向我們取要什麼?我們也不要自以為已經付出很多、奉獻很多,甚至抱怨嫌棄其他人做太少。因為在神的眼中,我們可能只是像財主的奉獻(領多獻少),而我們所看不起的人卻是像寡婦奉獻兩個小錢,在神的眼中才是真正忠心的人。因為多給誰,就向誰多取;多託誰,就向誰多要。在神眼中我們真的夠忠心嗎?

1. 「史重代碼」為筆者對Strong's Number的音譯。中文維基百科翻譯為「史特朗號碼」,請參見https://zh.wikipedia.org/wiki/史特朗經文彙編。

2.G2717與G3203–G3302並未指定,所以實際上包含的新約希臘文字根詞彙其實只有5,523個。

3.BDAG為Bauer, Danker, Arndt及Gingrich四位學者合稱,用以代表此經典著作。這本希臘文字典的原版是德文,至今超過百年。期間不斷有學者投入補充資料,使其內容更豐富準確。目前德文已到第6版,英文亦到第3版(https://en.wikipedia.org/wiki/Bauer%27s_Lexicon)。

4. 本文中針對原文詞彙的「中文音譯」皆為筆者自行添加,以便不諳英文之中文讀者參考。

5.「字彙分析」表示該字彙出現在某處經文中的文法分析。例如「動詞,Niphal完成式3複」代表該字彙在此做動詞用,屬Niphal字幹,動詞時態為完成式,搭配主詞為第3人稱、複數。

6.比如H539和H540兩個單字只差在無聲子音א下的母音記號不同:H539的記號(אָ)是發長母音{a:};H540的記號(אַ)則是代表短母音{a}。只不過兩者的羅馬轉寫都寫成字母a。

7.其實這是所有閃語系語言共享的特徵,包括亞蘭語、阿拉伯語都有類似的三子音字根。
8.無聲喉塞音有點像中文的空聲母,基本上是無聲音標,但會使前音斷開不構成連音。
9. 希西家王時代,有一次亞述人故意以希伯來語對猶大人進行心戰喊話,希西家的臣僕就說:「求你用亞蘭言語和僕人說話,因為我們懂得;不要用猶大言語和我們說話,達到城上百姓的耳中」(賽三六11)。可見亞蘭語已是當時的國際通用語言,且亞蘭語和希伯來語並無法互通。
10.新約時代,希臘文成為新的國際語言,但亞蘭語仍是加利利猶太人日常方言。故耶穌和門徒可能日常以亞蘭語交談,但新約作者引用舊約聖經時則以當時通用的希臘文《七十士譯本》為主。
11.現行希伯來字母並非原始希伯來文字形,而是被猶太人稱為亞述字體(Ashuri),因為據稱亞蘭文源自於亞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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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郭志忠
出版社: 棕樹文教基金會聖靈月刊雜誌社
出版日期: 04/01/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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