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差你們去，如同羊進入狼群；所以你們要靈巧（希臘文φρόνιμοι，音譯hronimoi），像蛇，馴良（希臘文ἀκέραιοι，音譯akeraioi），像鴿子」（太十16）。
「馴良如鴿」、「靈巧如蛇」如同往左往右不同的道路，如何能有交集呢？
馴良（英文有譯成 innocent、harmless、gentle），為鴿子與羊的共通性，既統一，也容易了解。但是把蛇的靈巧，與鴿子、綿羊的性情放一起，就令人費解了。以世界的角度來看，靈巧與馴良似乎是彼此衝突，難以並存的兩個特質。其高度與難度如同我們素來經常討論，以人性來實踐「公義與慈愛兼備」，那樣地難以拿捏。
但，這是門徒受了主的道之後，主差遣他們進入世界的生活指導原則；是主耶穌給予我們自律，或與人相處的祕訣。
從那一刻起，我們領受了一個「新造的人」所賦予的處世智慧。
聖經中希臘原文「靈巧」φρόνιμοι （phronimoi）的涵義
「靈巧」的希臘原文φρόνιμοι（phronimoi），在不同經節的中英文意思有幾類，包括：
1. 精明（英文shrewd）：羊入狼群，所以要「靈巧」（和合譯本，英譯shrewd，）如蛇（太十16）。做事「聰明」（和合譯本，英譯shrewd）卻不義的管家（路十六1-9）。
2. 謹慎（英文prudent）：五個「聰明」（和合譯本，英譯prudent）的童女預備油（太二五2、4）。
3. 敏銳（英文sensible）：忠心又有「見識」（和合譯本，英譯sensible）的管家，按時分糧（太二四45-47）。聽了主的話就去行，如同將房子蓋在磐石上的聰明人（和合譯本，英譯sensible；太七24-25）。
4. 聰慧（英文wise）：自以為聰明（和合譯本，英譯wise；羅十一25，十二16；林前 四10；林後 十一19）。
靈巧難得
縱觀上面的經文，我們可以發現，「靈巧」是一個中性的用詞，可褒亦可貶！
聰明的童女、有見識的管家、在磐石上蓋房子的聰明工匠，以及即使利用主人的資源為自己鋪路，如此不義的管家都為主所稱許。因為他們「靈巧」的共通性在於同一個目標：不管周遭環境如何，集中目光與精力進天國！他們精明、謹慎、敏銳地為這個目標籌劃、鋪路，不為現況的安逸或太平的假象而怠惰，因而「靈巧」被賦予正面的意義。
然而，保羅也用同樣一個字來嘲諷當時羅馬與哥林多教會中，自高自大的信徒。因此如何善用「靈巧」，才是我們關注的核心。
與靈巧類似意思的中文詞語，依著不同文化背景與社會階層的領悟與註解，包括：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八面玲瓏、詭計多端、老謀深算、機靈變通、神機妙算等等。
總歸來說，「靈巧」似乎與「純真沒有心機」很難放在一起，有時跟「詭詐」反而好似更接近些（詩八三3）。而與「靈巧」相反的，像是：魯直、白目、莽撞、缺心眼……，也不見得被推崇。能夠機巧而不失良善，這中間存在著屬靈的智慧。從主耶穌的例子我們可以學習到這個智慧。
馴良乃靈巧的前提
主耶穌教導門徒要靈巧如蛇，因為蛇非常機警，懂得判斷環境險惡，從不冒險突圍，但蛇同時也是狡猾無比的。因此主耶穌還要我們馴良如鴿，以鴿子純潔、專一的特質制衡了蛇的狡猾。
詭詐者擅長的方式往往更加地靈敏、精緻，但其心態卻是自主性的攻擊、邪惡、凶狠，目的在損人利己。靈巧與詭詐僅僅只是一線之隔，基督徒若是沒有馴良、純正、無私的心理建設，或許自忖：我既沒有圖謀他人好處，只是做人圓滑一點，這樣有何不可嗎？
要知道，若是不樹立「馴良如鴿」這個前提，原本中性的「靈巧」妙方，極有可能因為碰到大環境的起起落落，或逢利誘或遇艱險，而讓「圓滑」進階為「巧言令色」，離小人不遠矣！蛇心不可要，取其靈活的身段；鴿子死心眼可貴，但容易身陷危險，唯當記取純良初心，永誌不忘！！
心態決定是靈巧還是詭詐
存心不良的文士、祭司長與長老前來試探主：「祢告訴我們，祢仗著什麼權柄做這些事？給祢這權柄的是誰呢？」
如以上述「靈巧」的辭意來打分數的話，他們可說在高段班了。精巧不已，處處是陷阱，非常的神機妙算。
然而，主耶穌的回答卻是出乎其算計：「我也要問你們一句話，你們且告訴我。約翰的洗禮是從天上來的？還是從人間來的呢？」試探者詭詐的心態，就被主靈巧地反問顯露出來了。他們即刻彼此商議……（路二十2-6）。
有些人天生機智但卻心懷不軌，喜歡挑別人毛病；他們自視甚高，學識見解或許有一些，卻看自己過於所當看，特別不喜歡失去光環。一旦感受到地位、利益受到威脅，便會有所行動。主知道祂的羊進入世界，必然會碰到這類的人，他們被主視為「狼」！狼碰到羊的天性就是把羊吞吃了，或許牠也會披上羊皮與羊群混在一起，不被覺察；用「詭詐」的方式掩飾其凶狠的動機。
若是羊不明究裡，或是與其廝混學了詭詐，或是莽撞地直接掀開其羊皮，狼馬上不會客氣地，藉機「做賊的喊捉賊」，把羊撕裂了。
我們必須建立純良無爭的心態，才能確保自己「靈巧」，遠離「詭詐」。看清楚「詭詐」而不直接衝突，才能「靈巧」脫險。
價值的選擇
那麼或許有人會問：靈巧就是一味的閃躲嗎？從聖經中我們看到，主耶穌、保羅在必須彰顯真理的特定時刻，他們並不猶豫，反而是直率地揭示真理（約十八37；太二六25；加二11-21）：
彼拉多就對祂說：「這樣，祢是王嗎？」耶穌回答說：「你說我是王。我為此而生，也為此來到世間，特為給真理作見證。凡屬真理的人就聽我的話。」
賣耶穌的猶大問祂說：「拉比，是我嗎？」耶穌說：「你說的是。」
磯法到了安提阿；因為他有可責之處（與未受割禮的外邦歸主者隔開吃飯），保羅就當面抵擋他。
在考慮接下來局面的演變與即將帶來的影響力之後，發現真理或真相必須被清楚地強調，顧慮情面或躲避當下的危險，已成為次要的考量之時，便不再迂迴。此乃權衡之下所做的價值選擇。
我們凡事不能敵擋真理，只能扶助真理（林後十三8）。
當「靈巧」應對會成為抵擋真理的作法，那麼勇敢扶助真理所要承受的壓力就是一個基督徒該有的擔當！
反之，如果「靈巧」的應對反而能夠扶助真理，那麼這豈不是一個比「對衝」還要更好的選擇，例如亞比該獻禮給大衛，規勸他別跟拿八直接衝突的佳話。
我主現在若不親手報仇流無辜人的血，到了耶和華照所應許你的話賜福於你，立你做以色列的王，那時我主必不至心裡不安，覺得良心有虧（撒上二五31）。
亞比該提醒了大衛他最在乎的一點：神的喜悅勝過當下報復拿八帶來的羞辱；他的手無需染上愚妄人拿八油膩膩的血，伸冤在神。這個拿八天天奢華宴樂，把自己養的肥腦不思考，卻娶了一個如此通情達理、精巧嫻熟的妻子！過了十天，神擊打拿八，他就死了。
有句法文說 ：La vérité marche lentement mais arrive toujours à destination.
（真相走得很慢，但總能到達目的地！）
有時我們必須在某個時刻保護自己屬靈、屬肉的生命或是所愛護的人，因而選擇以靈巧應對試探，或是突然發生的危機，但最終依然會看到正義的結局。亞比該以機智、聰慧免除了一場屠殺，當下保護了她的丈夫，以及家中老小、財產、牲畜……；另一方面又維護了大衛的名譽。最後，是非曲直由神裁決。
價值的排序，往往也是該靈巧，或該坦直的主要原因之一。
馴良的靈巧者不主動設局
主耶穌巧妙回答繳稅的詰問（路二十23-26）、處理淫婦生死的的逼問（約八7），都是被動接球的。而這些情境有一共通點，乃是由不懷好意卻偽裝成好人的細作、文士、法利賽人主動出擊。詭詐的人有一個特色，他們喜歡設局，引君入甕！（箴一11-13）。可是沒想到，往往卻把自己也賠了上去（箴一18）。
馴良如鴿子的靈巧，是一種被動的應對，而非主動設局，挑撥事端。
能綜觀全局的人算是另一類，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是在挑撥事端，反而是在開創新局；如精於圍棋者都能布局，有遠大前景的人也都懂得步步為營。聰明的人往往都更願意比別人提早想三步！而如果能見到獵物在三步內落入圈套，那麼這種快感是會令人上癮的。
三國時期諸葛亮與周瑜以相互設局、鬥智鬥勇而聞名。據說諸葛亮在臨終之前為了除掉魏延，依然在布局，最後力竭而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年僅五十四歲。
利百加設局，為了讓小兒子雅各得長子的祝福，這個看似為了完成神所預言而設的局，弄得一家子分崩離析。大兒子不恨她嗎？丈夫以撒不怨她嗎？雅各從此以後不驚恐度日嗎？為了逃亡，雅各到了母親臨終都未能回家！
布局與提前計畫乍聽之下很接近，只是前者已經鎖定目標，而後者僅把握住大方向；前者大多牽扯他人，關乎利益分配，容易結下恩怨，後者多注重於事件的推展，較為中性；前者不能公開細節，多隱晦，陰謀多於陽謀，或有謊言摻雜其中，不願意外人加入，甚至將善意提議者視之為礙事的「閒雜人」，後者可以開誠布公，過程透明化，願意眾志成城。布局者有私心，提前計畫者無欲則剛！
有時候，從事教會事工的人因為太相信自己的觀點，從「提前計畫」的初心出發，卻以「布局」的方式進行。一時之間雖然達到目的，認為聖工往前推展了，合了自己的心意，卻衍生出原來沒有顧及到的問題，更多的時候是，失去同工之間的信任。
「設局」被稱為帝王之術，想得天下者必然習之。諸葛亮曾誓為劉備得天下，然最終不得而哀嘆：「亮再不能臨城討賊，天何薄於我？」
我們寧願讓神去設局，那麼必然百無一失。
最近聽到一個很好的講道，主要提及以撒後來在雅各臨行之前再次祝福他，內容與當時誤將雅各當作以掃的祝福不同：「將應許亞伯拉罕的福賜給你和你的後裔，使你承受你所寄居的地為業，就是神賜給亞伯拉罕的地」（創二八4）。
這跟當年神向以撒顯現時的祝福竟是一樣的：「你不要下埃及去，要住在我所指示你的地。你寄居在這地，我必與你同在，賜福給你，因為我要將這些地都賜給你和你的後裔。我必堅定我向你父亞伯拉罕所起的誓」（創二六3）。
可見以撒的確把神的話放在心裡，早就準備將真正長子的祝福留給雅各。利百加處心積慮設局，顯然是付出極大的代價，卻多此一舉了！
「主動設局」與「被動靈巧」之間，有著巨大的差別。別弄錯了！主耶穌曾以不義管家的比喻，勉勵我們要有「想盡一切辦法進天國」的精神，然而其「精明設局」的手段還是被主認定為「不義」了，是不？把時間都花在禱告交託上，平安的心自然無需為「如何設局」所擾。
如何培養靈巧的心
靈巧的心竅大多是後天歷練養成的。當然，利百加膽大心細、雅各心思縝密、拉班精打細算，一家人互相博弈，也足以證明家族性「精明基因」的確存在。不過，單純的人則大多是因為吃過足夠的虧，見過太多世態涼薄，才學會見機行事。
有幾個方向可以讓我們早點開竅：
1. 盡量多方觀察，了解全局，先收集資料，再有決斷力，如亞比該。狀況不明時，若有時間能查證最好，若須及時應變，卻仍理不清脈絡，那麼則學學大衛裝傻，能夠全身而退方為上上之策（撒上二一10-13）。大衛在亞比米勒面前裝瘋，被他趕出去，因而作了詩篇三十四篇：「我的心必因耶和華誇耀；謙卑人聽見就要喜樂。……」可見其感謝神賜他智慧脫險的慶幸之情！
2. 若事不關己，不關乎真理的公義與慈愛，送上門的傳聞，則知道得愈少愈好；「過路時捲入與己無關的紛爭，好像人揪住狗耳一般」（箴二六17），靈巧不得，恐成多管閒事。
3. 能分辨「善巧」與「惡巧」：避免戳人痛處，在傷口上灑鹽。有人喜歡以開別人玩笑的方式，炒熱場面，自己覺得很幽默、有魅力、受歡迎，其實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不厚道的機智，並不能與靈巧相提並論，卻往往不自覺。還有兩種短視近利的「惡巧」，切莫跟著效法；單方面占盡人便宜，不懂感恩，翻臉像翻書，如拿八；需要幫助時極盡低姿態，過了河便拆橋，當恩人是自己主掌全局的絆腳石，想方設法踢開，如掃羅。兩者都只能算是心術不正，非主所教導的靈巧。
4. 多禱告求明白：「屬靈的人能看透萬事，卻沒有一人能看透了祂」（林前二15）。
5. 與年長靈性好的同靈為友；結交一位人生經驗比我們豐富、敬神又愛人的忘年之交，既可以請益、又可以效法，屬靈的道路上會少走很多的彎路。
結語
進入這個世界，需要「馴良如鴿、靈巧如蛇」，是為了機巧躲開陷阱，為了堅守信仰與處世原則，不與詭詐之人糾纏、陷入糾紛。我們傳福音、開拓聖工或是與人共事，免不得要謹慎、聰慧、機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倘若我們已經飽經世事，那麼就該自己警覺，保持如鴿子馴良般的純真。如果我們年紀尚輕，不經世事，在赤誠之外多一些巧心，或許會少些後悔。
至於，該如何實踐「如那個不義的管家」，竭力進入天國的教訓呢？曾見有師法者領悟後，想盡辦法在高位的人面前力求表現，極為「靈巧」，但在不起眼、卑微或無權位的人面前卻極為粗魯；正好似雅各書第二章所描述的兩種態度。這些巧言令色對進天國，其實一點用處也沒有。
也多次見過教會中過於執著己見，而以「愛主之名」布局的前因後果，結局都不好，既不榮耀神也不造就人。清心的人有福了，若是可以，寧願像個孩子，坐在天父腿上，不爭、不貪、不伎、不求，讓阿爸做主就好。但只要一日在世為人，「既靈巧且馴良」，也是阿爸對我們的期待啊！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