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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媽媽之間存在一個不大不小的矛盾:我不像媽媽。從小到大,我一直在尋找自己像媽媽的證據,但結果似乎令人挫折!
媽媽從小就是運動健將,有一雙飛毛腿,而我從小運動神經不發達;幼稚園體育課時,動作慢到被同學戲稱「阿婆」;媽媽多才多藝,而我天資平凡。小學美勞課的水彩作業,我畫了老半天,只有簡單的黑白線條;媽媽看不下去,水彩筆簡單揮兩三下,就成高檔水彩畫,優美的畫作讓我不好意思交作業,因為連小學生都看的出來,絕對不是出自我的手筆!進入青春期後,希望長大一點的自己能夠多像媽媽一點。找來找去,發現全身上下,顯眼的特徵,沒有一處像媽媽的,只勉強找到我的髮質像媽媽。因此,我特別喜歡穿媽媽的衣服,希望自己能夠在穿戴上有媽媽的氣質。但媽媽年輕時的身材實在太好了,有許多漂亮的衣服我都穿不下……。
讀到歷代志上四章9節,我就很感謝媽媽沒將我起名為「雅比斯」(意思是我生他甚是痛苦),反倒為我起名「欣怡」,就是「歡喜快樂」的意思。因為我成形不久,就讓媽媽到安胎中心禁足一段不短的時間,出生前又讓媽媽反反覆覆跑了好幾天的醫院,才將我生下。媽媽居然如此歡喜接納我這個磨娘精,給予我如此好聽的名字。
小時候住澳門,必須搭船到香港守安息日。碰巧我是個暈船大王,爸爸媽媽未曾嫌棄我麻煩,堅持帶我到香港教會守安息聖日。他們耐心地帶著我去嘗試、尋找不會讓我暈的船。感謝神的恩典,真讓爸爸媽媽找到不會讓我暈的船!雖然該船的票價最昂貴,但在爸媽的堅持和努力下,我的信仰基礎得以建立。
六歲那年,我們全家從澳門搬回臺灣。我因一口濃厚的廣東腔,在學校被同學嘲笑;心情不好,便裝病逃學。媽媽似乎看出我的心病,有模有樣地帶著直叫肚子痛又怕看醫生的我去看醫生。走到診所門口,我跟媽媽說,我的肚子痛好了,可不可以不要看醫生。媽媽完全沒有為難我,笑笑地帶我走去文具店,讓我選喜歡的鉛筆和文具,哄我上學就可以用這些新買的文具。我的心病就輕易地被媽媽醫好了!
小時候,爸爸說要給我快樂的童年,不必在意我的學校功課,也不必送我去補習班。因此,我的成績秉持「中庸之道」,不上也不下,考試成績常居班級的「中位數」。身為中學老師的媽媽,真能沉住氣,不因我是「養鴨人家」(成績單上滿滿的乙)而責備我或督促我讀書。她反倒訂閱有趣的刊物和購買歷史故事與世界名著,讓成天在家渾噩度日的我享受閱讀的樂趣。
國中時,我來到爸爸媽媽任教的中學。身為老師的女兒,入學考試時,勉強吊車尾進入前段班,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剛開始不懂得如何讀書和考試的我,常常因為考試成績差挨板子。上課挨打,下課到辦公室找媽媽擦藥。媽媽未曾數落我,總是放下手邊的工作,溫柔地幫我擦藥。我的老師們受不了我學業上的中庸表現,便開始以「教子不當」的理由轟炸媽媽。媽媽便開始教我:如何劃重點、如何看地圖、如何整理歸納資料、如何記憶等等。媽媽真厲害!在媽媽的循循善誘下,我的成績開始進步。
童年記憶中的媽媽,幾乎是個沒有聲音的人。下班後,總是安靜地在廚房忙裡忙外。晚餐後,安靜地備課、改作業或考試卷。小時候未曾聽過爸媽爭吵的聲音。長大後,偶爾聽媽媽抱怨爸爸是「蘇俄」,經常使用「否決權」。我才逐漸明白,不是媽媽不在乎我的學業,而是媽媽順服爸爸。為了讓我享有爸爸定義下的快樂童年,不斷地為我的中庸成績表現忍辱負重,直等到恰當的時機,才伸手幫助我。其實在媽媽心裡,她希望我能像她一樣出色、在自己的小天地裡有番小成就。媽媽的愛看似無聲無息,卻輕柔帶著無比力量,默默地守護她的兒女。
大三那年,媽媽發現她的子宮和卵巢各長了一顆良性腫瘤。醫生建議媽媽要開刀治療。但媽媽想起不久前,她因莫名嚴重腹痛住院檢查,教會有些姐妹到醫院看她,離開時在病房門外說:「教會不是勉勵信徒要靠神禱告嗎?執事娘為何生病就住院靠醫生呢?」媽媽將這些話放在心上,為堅固信徒的信心,媽媽沒有選擇馬上開刀治療,而是禁食禱告。我和爸媽一起禁食禱告,求神幫助帶領做出合宜的決定。
腫瘤沒有因我們幾個月的禁食禱告而消失,反倒越來越大,但媽媽還是不斷禱告交託神。在關鍵時刻,媽媽在禱告中得到感動:神會透過醫生的口讓她明白當怎樣做。回診時醫生說要馬上開刀。感謝神,手術順利,取出卵巢內如棒球大小、尚未爆裂的腫瘤。仍在外地求學的我,剛接的消息時,不解媽媽為何突然動手術。當我照顧手術後恢復良好的媽媽,見她從內而外散發的平安喜樂,領悟到神成全媽媽在神和人面前存無愧良心的禱告。
大學畢業那年暑假,我也被送出國,跟弟弟妹妹一起在美國讀書。九月初,一個星期日清早,爸爸突然打國際長途電話找我,問我能否回臺灣幫忙照顧媽媽?媽媽不明原因發高燒數日,住院檢查病因。爸爸覺得這場病情來勢洶洶,他需要人幫忙照顧媽媽。我馬上答應。當天剛好是當時爾灣祈禱所的靈恩會,我特別為媽媽禱告。在禱告中,神給我一個特別的意念:這個病很難,但不至於死。
三天後,星期三,我回到臺灣,拖著行李從機場趕到醫院的時候,病床上的媽媽已經不認得我。三天後的安息日早上,媽媽陷入昏迷。當醫護人員在病房內搶救媽媽的時候,我在病房外含著淚心中默禱,跟神抱怨:「我不是回臺灣奔喪的!我在美國的時候,祢不是告訴我,媽媽的病不至於死嗎?」神馬上以一個意念回應我:「今天是蒙福的安息聖日,當求神的恩典!」我便馬上轉念求神憐憫幫助!感謝神以此開始媽媽為期六週在加護病房生死邊緣的生命與信仰的爭戰。
醫師診斷媽媽得到系統性紅斑狼瘡,媽媽的腦幹、肺部和腸胃系統受到自體免疫疾病的攻擊。醫生將媽媽死馬當活馬醫。我天天在加護病房外守著媽媽,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收到一張病危通知書。剛開始的時候,我很害怕,心中一直跟神禱告,求神讓媽媽不要死!卻越禱告越害怕。有天,我捫心自問,如果主耶穌要照我的信心成全我的禱告,我的禱告內容似乎是相信媽媽會死,才求神不要讓媽媽死,我必須調整如此不堪的禱告方向!我想起參加大專班學生靈恩會時,曾有傳道說:不知道如何禱告的時候,就說「哈利路亞感謝主」。
感謝神,讓我想到當時正值秋天,我在醫院等候時,可以為媽媽織圍巾。當她出院的時候,就可以圍著溫暖的圍巾!我便開始在加護病房外的家屬等候區織圍巾,每織一針,心中就默念「哈利路亞感謝主!」織完媽媽的圍巾時,媽媽還在加護病房,我對媽媽說,神可能希望爸爸和媽媽有「鴛鴦圍巾」。織完爸爸的圍巾時,媽媽還在加護病房,我對媽媽說,神可能希望我們有「全家福圍巾」。感謝神,當我織完弟弟和妹妹的圍巾時,媽媽就病情好轉,轉出加護病房。
感謝神,讓媽媽在極艱鉅的病痛患難中存活下來,命保住了,卻留下許多的疾病後遺症和藥物治療的副作用。剛出院的時候,媽媽無法自己翻身,勉強用行動輔助器走幾步路。我發現臥床的媽媽好像不太願意禱告。我問她為什麼不禱告?她說無法跪著禱告,心中覺得愧對神,所以不禱告。我跟媽媽說,神要的是我們用心禱告。
感謝神,媽媽打開心結後,便常坐在床上禱告。多年來。神在禱告中給媽媽許多奇異的恩典:被呼吸器插啞了的喉嚨唱出聲音美妙的靈歌;走路不穩的雙腿在床上跪著禱告時會跳靈舞而不會跌落床下;神用媽媽的雙手拍打身體和按摩穴位來醫治她;神更用靈歌的歌詞安慰媽媽,從「主必醫治」到「主已醫治」!
四十六歲那年,我得到乳癌。適逢疫情期間,我曾猶豫是否要將病情告知遠在臺灣的父母。但深知自己需要父母的禱告相助,便如實告知。感謝神,將奇妙的平安同時賜給在美國的我和在臺灣的爸媽,讓我無比安慰與感動,帶給我雄厚的屬靈力量面對治療的考驗。
化療期間,我曾一度心情很沮喪,幾乎失去求生意志。當時我想到媽媽在極大的病痛患難中,常說妹妹還小,才讀高中,若失去母親會很可憐。求神憐憫、存留她的性命,讓她能夠有機會參加妹妹的大學畢業典禮。讓我想到自己也有一個讀高中的女兒,想到媽媽對子女的愛,喚醒我的母愛與求生意志,繼續努力接受化療。
在乳癌治療的第三階段——預防乳癌復發的賀爾蒙治療。我的特殊體質對賀爾蒙治療的藥物產生嚴重的藥物副作用反應,生不如死,苦不堪言。我很害怕若停藥癌症復發,會讓自己陷入更痛苦的深淵。曾經走過同樣心路歷程,最終選擇靠主停藥的媽媽,鼓勵我要向神求信心、靠主停藥。感謝神,我聽媽媽的話,在靈恩會期間用心跟神禱告求信心。憑著主所賜的信心跟醫師商量停藥事宜,從換藥到停藥,最終醫生大嘆我不值得吃藥受苦,同意讓我停藥。
記得,有一年教會的母親節活動,宗教教育系的學生,選擇用聖經的婦女來描述他們的母親。當年的「榜首」是箴言三十一章所描述的「才德的婦人」。我覺得媽媽更勝「才德的婦人」,媽媽的勤勉持家與各項能力,自是一流。媽媽的身上擁有另一份獨特的屬靈裝飾,讓她與眾不同,就是「長久溫柔、安靜的心」。
若讓我選一位聖經中的婦女來描述我的媽媽,我會引用彼得前書三章3-6節:「你們不要以外面的辮頭髮、戴金飾、穿美衣為妝飾,只要以裡面存著長久溫柔、安靜的心為妝飾,這在神面前是極寶貴的。因為古時仰賴神的聖潔婦人,正是以此為妝飾,順服自己的丈夫,就如撒拉聽從亞伯拉罕,稱他為主。你們若行善,不因恐嚇而害怕,便是撒拉的女兒了。」
雖然自己的外觀、性情與才能都不像也不及媽媽,感謝神,經過病痛的操練,我發現自己好像遺傳到媽媽些許的屬靈特質:仰賴神!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夠繼承媽媽珍貴的屬靈裝飾:長久溫柔、安靜的心,以順服的心、努力行善,跟媽媽一樣成為撒拉的女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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