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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Kim
一、少年負軛,原是好的
開啟這篇文章之前,或許要事先說明,我對聖殿並無半點不敬畏的意思。只是小時候的我,喜歡去教會的原因似乎不太「單純」;除了有聖經故事可以聽之外,還可以和小伙伴做許多有趣的事情。
這些有趣的事情,和當時教會的情況有關。由於宗教政策比較嚴格,我們只能到有政府認證批准的教堂聚會,而那時只有一間教堂獲准開放。其實在14、15歲的年紀,不太懂為什麼要到很遠的地方聚會,但心裡卻是開心的。
我們這些同靈的關係都很好,七、八個人,誰沒來,是什麼原因,我們事先也都會知曉。小時候沒有什麼系統性的宗教教育,宗教教育老師也比較少,一般除了聽故事之外,就是看老師的恩賜在哪裡就講什麼。
於是,我們在那個年齡,就上了以色列歷史、世界未來局勢、世界宗教、教會歷史等看起來非常宏大的課程。有意思的是,我們並沒有覺得無趣而走神,一個個還瘋狂地做筆記,大概是覺得自己總能為改變這個世界做出些什麼貢獻。
你別說,後來我們之中還真的有人成為傳道和傳道娘。
但是聽不懂也是真的,那股精氣神致使我們誰都沒有拆穿這個真相。直到有一天,我那個老實的妹妹說出了大家的心裡話:「我們有很多聽不懂哦!」老師推了推眼鏡說:「筆記先記,長大後就懂了。」
其實,長大後,再次接觸這些知識的機會並不多,更別說在生活中。
但,我仍是懷念那些日子。那些不同國家、不同時代所發生的事件,在我的記憶裡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記,也因為有些聽不太懂,所以留下更多想像的空間。
我對少年時的記憶是很有感情的,還因此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在加拿大超市打工的時候,我碰到一個猶太老先生,他是個大鬍子,頭上頂著一個小圓帽。我觀察了很久,因為老師講過猶太人的特徵,他實在太典型了。
他見我盯了許久,向我打了個招呼,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並不禮貌,便和他交流了幾句:「你是猶太人嗎?」他回答:「是的。」我說:「我是個基督徒,我相信大衛之國會復興。」他變得激動起來,臉上的鬍子都在愉快地抖動。
雖然,我講的和他想的意思並不相同,但一個中國人和他說大衛之國的事,大概是很少見的吧。
小時候上課的記憶重新浮現,我想那一刻是「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也是對年少時光的回應,是一種夢幻的聯動。
雖說年少時那顆小小的腦袋快被這些知識給脹破,但課堂上「強撐」起的精神還一直延續到今日。用一句不太恰當的話來說:「少年負軛原是好的。」
二、廚房火堆裡的番薯
前文說的「有趣」,其實有一部分是因為那個批了證書的堂點在鄉鎮裡,其實就是在山腳下。主堂前面是一整片稻田,一眼望去,春天時滿眼綠油油,秋天時滿眼金燦燦。但真正引起我們注意的是,夾在馬路和田梗間的一塊番薯地。一到夏天,番薯的葉子變得更深些,常在田間跑跳的伙伴,一眼便知道哪根藤蔓下藏著果實。
但這終究是別人的田地,我們自然是不會偷摘。由於實在饞得很,便有同靈提議,他去親戚那裡「借」兩三個番薯來。說是借,其實是有借無還。其次,直接拿給我們,我們也是不要的,我們就想去地裡混個滿身泥。從地裡挖出來,上面可能還掛著一兩條新鮮蚯蚓。
我們小心著,總怕挖了這一株,踩死了另一株,給別人添麻煩,以後再也不好麻煩他。好不容易選中一株,我們緊緊盯著,呼吸都變得急促。這一刻簡直就像是開盲盒,番薯究竟有多大、多少,都得讓它見了天日才知道。
我們也不好意思多挖,仔細挖了兩三顆就可以「打道回府」了。這件事我們是偷偷幹的,那個同靈還嚴嚴叮囑親戚,千萬別說出去,若是去挖番薯的事被大人們知道了,肯定是要挨罵的。所以總是有人去放風,有人去打探軍情,還有人去洗番薯,一切準備妥當,還得藏好。現在想想,當時的動作一定又誇張又奇怪,藏了這邊漏了那邊。
那時的廚房裡一定正燒著午飯,從前廚房是燒柴火的,上面是一個大灶,滿屋子的柴火味。大鍋裡面煮著粉乾,香氣撲鼻,我們都能聞出有什麼配料:小魚乾、雞毛菜、瘦肉滑……,但這些都引不起我們的興趣,我們一心就想著烤番薯。
等著燒菜的人出去的間隙,只需要把番薯扔進火堆裡,就可以溜之大吉了。現在想想,大人們未必不知道我們幹了什麼,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要不然,我們的番薯應該早就被捅爛了吧!
等到飯做好,火熄了,這時,大人們都從樓上下來,但我們要先在他們的監督下,把麵條吃完。每個人都快速吸溜完一碗麵,蹲守直到廚房沒人,我們便用火剪子將灰燼扒開,扒拉出裡面的番薯。番薯滾燙,速度得快,也顧不上其他,我們就把它們放在破布上,偷溜了出去,躲在後山,一人掰上一半,囫圇吃了起來。
每個人滿嘴是灰。回去時,都得互相監督著,把嘴擦乾淨,不能有一個人露了餡兒。
福建是盛產番薯的地方,平日裡番薯隨處可見,要是餐桌上擺上番薯,我們這群小孩兒連碰都不會碰的。
我們的友誼除了在課堂上「同負一軛」外,還共同分享一個祕密的甜蜜。
後來,沒過多久,教會裡老舊的柴火灶被拆了,改成了煤氣灶,後來還買了那種大型電磁爐炒鍋。雖然方便了許多,也沒了煙燻火燎的環境,但我卻感到一點落寞。
長大後,我們再也沒有吃過這麼「不乾淨」的番薯,當然也不會「團伙作案」,就為了吃烤番薯。當時的味道已不可考,但那股香甜的餘韻卻留至今時。不知現在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同靈們是否還有記憶,也是否有同樣的感慨。
三、屬靈實戰
大概現在的孩子,已經不會再經歷我們這麼驚險的事情了,這樣的事我們還不止經歷一次。但每一次實戰,都讓我們積累了很多屬靈上的知識和經驗。
由於對城裡的信徒來說,鄉鎮的教堂實在太偏遠,於是聚會了兩年之後,我們又搬到一處信徒家裡。大人在樓下聚會,我們在二樓上宗教教育,因此樓下有什麼動靜,我們都是知道的。那天下午,我們正準備上課時,便聽見樓下有一陣騷動。教課的老師被叫了出去,只見她神色緊張,趕忙下了樓,讓我們在樓上好好待著。
我們哪裡是能好好待著的人,便都緊跟著下樓,見大人們似乎都圍了起來,椅子被挪到外面。由於我們人太矮小,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一陣慘叫聲。後來,我們才知道,有人犯了邪,被魔鬼上身。
大人們不停地唱著讚美詩,也不停地用靈言禱告,看來他們已經沒有空管我們了。我們這些小孩也沒想著亂跑,就學著大人的樣子,把讚美詩都拿到了樓上。樓下的信徒在唱詩,我們也在樓上唱詩;樓下的大人在禱告,我們也在樓上禱告。但其實我們堅持不了多久,便輪流派人下去查看情況怎麼樣,聽說還未轉好,便繼續唱詩禱告。
沒有一個人覺得這是件有趣的事。
那天回家時,每個人的聲音都是啞的,大人們大概都不知道,我們也同樣聲嘶力竭了一整個下午。
或許是平時我們連《靈界辯證》都上過,那張照片成了我們集體的噩夢;也或許因為早就被嚇過,所以,沒有人覺得太害怕或者太驚訝。反倒因為看見教科書上的案例,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一個人提議,便激起所有人的響應。小小年紀就已經站在屬靈的戰場,學會用屬靈的兵器戰鬥了。
我們這批人甚至都老練出了笑話。之後,有從其他地方來的傳道,講述自己如何參與趕鬼的見證,因為對象是小朋友,他又是年輕的傳道,也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所以他說的驚險萬分、恐怖萬狀;而我們的眼裡毫無波瀾,回答起靈界的問題,也是對答如流。
後來傳道偷偷問我,好像這裡的小朋友有點不太一樣?我點點頭,跟他說,我們都已經上過戰場,趕過鬼了!他這才驚呼,難怪課堂上的反應如此不同,看起來比大人都來得老道。
年少時,因為不同的原因,我們要時常換地方聚會。有時候開電瓶車要開上四十多分鐘,有時候要走進七彎八繞的小巷子,但每次的相遇都充滿了期待──期待看到不同的小伙伴,期待課堂上激烈的討論,期待課堂後在一起的玩鬧。
我們都是如此精心地被保守在聖殿裡。
正因為有這些經歷,在我的印象中,總覺得它是機器貓的口袋,雖不是什麼都有,卻像是打開未來新世界的大門。那個14、15歲的我,很難理解聖經中所說它的華美和榮耀,但它孕育了一個孩子對教會如至親摯友般的情感。無論在哪裡,那個地方都成了心靈安歇的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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