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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
合歡山上凜洌的強風，吹得直打哆嗦。熬不過滿天的星斗，還是下車來數點一番。最喜歡仰頭看星星了，看著浩瀚的宇宙，望著頻頻眨眼的群星，總易讓人思念起林裏山間那群熱情活潑的孩子。
之一
自習課，她拿著國一地理來問我，看著講義上經緯線交差縱橫地，實在不知道要從何講解起……。
突發奇想到辦公室去拿來一顆皮球，她狐疑地望著我，不知葫蘆裡要賣什麼藥，旁邊好奇的同學也跑來圍觀。一邊拿起原子筆在皮球上畫下經、緯線，一邊告訴他們：「直的是經線，橫的是緯線；皮球由西向東轉、地球也是這樣轉……」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問著一堆解不開的問題，發現他們對這顆「假地球」似乎有著濃厚的興趣，下課後拿著皮球又轉又打地研究著。
多年後在偶然的機會和那孩子閒聊時，她記憶猶新地提起這段往事，沒想到，這顆皮球上的經緯線，竟讓她印象如此深刻。
或許山輔就是這樣，就地取材、有教無類……，每個突發狀況都默默等待著山輔老師的挑戰。
之二
當我正專心翻著烤肉網上的肉片時，冷不防一雙手就往我臉上抹來，還不知怎麼回事，對座幾位學生已笑得東倒西歪，轉頭去瞧周遭其他的同工，哈！每個人臉上早已被木炭「掛彩」，頑皮的孩子把每位老師的臉，塗得像剛從礦坑裏出來的礦工一樣黑。
開玩笑地對他們說：「趕快啊！平常對老師的不滿，趕快趁機用力地塗在老師的臉上啊！」一時間，笑聲、尖叫聲在山谷間繚繞四起，老師的臉、學生的臉、甚至在旁協助烤肉的家長的臉，都黑成一團了。
山裏的孩子在與大自然接觸的剎那，是最天真、最美麗的，看著他們快樂地嬉笑、玩鬧著，儼若和大自然已融在一塊兒，相信這應該是他們最原始、未被刻劃過的一面吧！
第一次被「抹黑」的感覺，令人難忘。
之三
第一年颱風特別多，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再加上板塊擠壓所帶來的地震，整個月總讓人過得戰戰兢兢的。
那晚，沒有水也沒有電，點個蠟燭大伙兒在寢室裡抬槓。在些許的燭光映襯下，孩子們深邃的輪廓，顯得格外的清秀，窗外颼颼的強風，使得我們必須更靠近點，才能聽到彼此講話的聲音。
把他們當朋友閒聊時才發現，孩子也是很有思想的。問他這一季NBA的籃球賽況如何，他能一一描述公牛、火箭等隊帥氣的表現；問他鴿子要怎麼養，他會告訴你自己的父親如何辛苦地贏得賽鴿冠軍；問他有沒有上山打獵過，他可以更進一步告訴你陷阱要怎麼設才能捕到獵物……，孩子充沛的精力，常表現在他們對大自然的訴求上。
我想，在尋求多元化教育的當下，山裏的孩子於求生技能上的表現，似乎得到更多來自神所賜的恩賜。
之四
離別的剎那，看到他眼珠子盈滿著淚水，似乎刻意不讓眼淚橫跨過他的面頰……。
平常上課時間，他最喜歡調皮搗蛋了，算是一號頭疼人物，在座位上傳紙條、和同學聊天、不按時作息，有一回甚至把教會屋簷掉下來的小燕子，偷偷藏在懷裏……，諸多的舉動，總令人哭笑不得。
惜別會之前，他一直問我：「老師，你會不會哭？哈！你一定會哭得唏哩嘩啦的啦！」然後擺個鬼臉就跑掉了。國一年紀的他，就是如此單純。
一個多月下來，無形中發覺自己也變調皮了，說話口音中，台灣國語夾帶著些許山地腔，聽來是有幾分可笑。其實真的是捨不得他們，相處一個月，哪裏會沒有感情？住慣山間的生活，倒有一股不想回平地的衝動。
在揮手道別時，他跑來和我握手，鼻子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沒料到他也是個多情小子，一時倒是有些不能習慣。忙碌的山輔生活，從未有多餘的時間去揣測離別的種種。來不及有心理準備，這一刻，發覺自己的鼻頭也酸了。
望著天空閃閃的星光，想起那幾個月山間的生活，和這群孩子相處，即使有汗、有淚，但是看著孩子的進步、看著他們身高一年一年超越自己、看著他們在神的愛中成長茁壯，誰還會在意那曾經折損的體力、想半途而退的時光？或許這正是「山輔情」當中，最吸引人的地方吧！
(原[宗教教育]145期，1998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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