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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笛
小時候,家中貧寒,到教會聚會穿的不是學校制服,就是很簡單又過時的衣服,站在別的姊妹面前,宛如「醜小鴨」一般。
小時候,不敢帶同學來我家。家就租在擁擠、住滿各樣販夫走卒的樓房,家徒四壁,沒有值錢的家具,更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玩具。
小時候,不敢上親戚家,怕親友以為我們要上門借錢。這也難怪,阿公時常向人借錢不還,我的父母賺錢當然也得「父債子還」,我只好自我安分守在家裏。
小時候上教會,最怕別人提到我的家庭。阿公被教會除名,我好像被戴上一頂扣得緊緊的帽子,畏畏縮縮,彷彿自己是個不潔淨的罪人。
小時候,學校放暑假時,看見別人出國旅行總暗自難過,同樣是小孩,我卻要作幫補家計的小孩。唉!我最好別作「白日夢」。
自己曾想:我何必要到教會去作仿若罪人的「次等公民」呢?我何必要敬拜這位使我生長在宛如「貧民區」的神呢?我何必要活在世上過得像「榨乾的蔬菜」,稀薄無價值呢?
多少個孤寂的夜晚我心中充塞太多的無奈與悲哀──但至今我沒有流落到街頭乞討,或者乾脆自暴自棄加入幫派當太妹,甚而像尼采般宣判「上帝已死」。真的要謝謝我的母親!
是母親在我缺陷的童年裏教我們要挺直腰桿,咬緊牙根在貧窮中作個「有志氣」的人!雖然窮困,貧窮只能使肉體困頓貧乏,絕不能折煞人的「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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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大家總會討論自己的爸爸和媽媽做什麼!其實不只是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孩子不也希望自己的父母也是「龍與鳳」嗎?但我的父母以自已的勞力來栽培兒女成長,那樣的辛勞不是用「職位」就可以輕易取代的。
小時候,曾經陪著父母一起去擺地攤,在街上做起爆米花的生意;媽媽也曾經到菜市場幫忙賣菜,或者到餐館洗碗盤,幫人家洗車子……,操勞的身影幾乎耗盡她寶貴的青春,疲累粗糙的雙手早已爬滿各種紋路,她那瘦小的身軀扛負的責任不知有多重!
小時候,母親那屹立在風雨中的身影總像一座小山,為我們遮風擋雨,讓我們看見為人母者之尊嚴!她仍讓我們上宗教教育認識神,讓我們的心靈親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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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以後,讀夜間部及打工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記憶中曾經為著學費打工,偶受傲慢的同事欺負,我總是安慰自己,人要經得起嚴酷的考驗,突破現有環境往上爬。就是那樣的傲骨,使我寧願苦讀也要繼續升學。
晚上下課時,常常要趕時間,免得追著火車跑。每當寒風冷冽,瘦弱的身軀在刺骨的風中打顫,我總是自我解嘲地哼著歌,勉勵自己「多少風吹雨打的日子,於是我們成長」;或者學學古代詩人吟詠唐詩宋詞,偶作多情多愁的騷人墨客。
其實高中時期沒有機會向母親賴皮,打工、求學的日子常常要自己面對問題、解決難題。如今思想母親一生剛強自立,如同老鷹將小鷹拋向天空,為使其展翅飛翔,以嚴苛的訓練使其茁壯般,她也因此訓練我們面對逆境不輕易退縮求援。
母親面對各種挑戰,堅強的心志又像山,她教導我們不輕易屈服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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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感謝主!仍被神的「慈繩愛索」保守在教會裏。
感謝母親!她對於我的教導,對我人格的成長影響甚巨。
至今我仍在教會作「門徒」而非「次等公民」,我仍敬拜這位曾使我生長在宛如「貧民區」的神,我認為自己並非像「榨乾的蔬菜」稀薄無價值。
我從母親身上看見窮人生活的尊嚴, 使我尊重自己身為「選民」的尊貴。
我從母親身上看見困難的轉機, 使我願意作個迎向挑戰的人。
我從母親身上看見真正的富足, 讓我的價值不受物質所定義。
我從母親眼中看見對神的感恩, 使我學習應捉住永恆的神。
我從母親身影看見真正的堅強, 讓我即使在流淚中仍願意擔當。
感謝神使我的母親一直成為我學習的榜樣……
(原[宗教教育]171期,2000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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