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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遠
常常不知道該怎麼看待社會新聞畫面裡的自殺者,以及他們的家人;以一個基督徒心理治療者的立場,腦中懸浮的除了一片空白之外,還是一片空白。
有時候會想起我的案主,一類是揭露腦海中浮現自殺念頭的苦,我必須警覺的評估眼前的風險;另一類是被救回來的迷惘者,探討活下去的理由和意義是對話的重點。
輾轉聽見已經結案的案主自殺了,又被救活了;或是流浪在不同的醫師或治療師之間,病情和心情沒什麼進步。我常常會想,假若他們能夠願意踏進教會,是否事情會有明顯的轉機?教會的弟兄姊妹面對憂鬱、情緒起伏強烈或是有自我傷害傾向的慕道朋友,會有什麼態度?什麼想法?是否能夠給予他們需要的幫助?
一、應當被關注的層面
「自殺」和「沒有自殺」並不是兩個截然二分的群體,憂愁、痛苦和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等心情是一種程度上的差異,例如在自殺評估中運用量表篩檢憂鬱傾向的大專學生時,我們能夠用相關的憂鬱量表發現潛在需要進一步接受會談的學生,而他們的憂鬱心情在「程度」上可能比一般的人更高,思考型態上相較之下較為負向,且應對行為上較無法得到抒發與支持。
因此,在這一連串的程度差異之中,我們其實應該關注的是自殺者走到最後這個境地之前,那一大段掙扎與苦悶的過程、經驗以及相關的促成因素;那其實是一個自我傷害、自殘或自貶的過程,而自殺是發生在最後端點的結果。
「自我傷害」係指一個人「有意地」使自己的身心受到傷害。廣義的自我傷害包括自殺、企圖自殺,以及用任何方式傷害自己身心健康的行為。
狹義的自我傷害僅指稱自殘行為;以任何方式傷害自己身心健康,但沒有結束自己生命的清楚意圖,例如以頭撞牆或割傷自己等行為。從行為表徵可發現,其實一個人會走到最後自我傷害或自殺,其實在過程中早已呈現許多生活上適應不良的狀況。
廣義的自我傷害所呈現的行為或問題,包括下列五種:1.有情緒困擾:如憂鬱、無助、傷心、憤怒、憤恨等。2.有生理疾病:容易生病或請病假次數過多。3.採取攻擊行為:出現暴力行為或違紀、曠課次數較為多。4.容易發生意外如:易發生運動傷害、交通事故傷害等。5.曾企圖自殘或自殺。
在大專輔導中心的心理諮商工作上,愈漸增加的自我傷害案主常常讓輔導老師覺得心疼卻又不解;為什麼要拿刀割自己?為什麼情緒一來就紅燈都不停的騎車直衝?為什麼拿香菸燙自己呢?在會談椅上愈是深度的傾聽和陪伴,愈發現糾結在背後的無力。
從童年一直走到現在,從家庭一直到學校經驗的解讀,加上目前在課業、人際、親子互動、感情或生涯上的壓力,像是滾雪球,到最後卻一下子碎裂在地上似的,全部攤開來。原來,心中潛藏了這麼多矛盾又複雜的情感。
不再只是新聞畫面中幾秒鐘的聳動和嚇人,卻是聽見一串讓人好沉重的故事;若是只把自殺歸咎、解釋和定位為挫折忍受低、情緒衝動、懦弱或是將之定罪等等,我們一點也不必有負擔的就忘記了。
他自我傷害是他自己的事情,我還是我,身為基督徒的你和我其實可以選擇安穩的在主裡,不受任何干擾的快樂過日;但是,匆匆擦身而過的淪落人是否正是耶穌比喻裡的那個受傷的旅行者,而我們,難道是那趕快離開或假裝沒有看見的文士或法利賽份子嗎?
二、積極關懷憂傷者
效果不明顯的事情往往沒有人要去做,我們若是從投資報酬率的角度來看待關懷憂傷者這件事情,實在是一件苦差事,你必須承諾願意陪伴、必須花時間了解,更必須學習如何引導,前提是也必須有空間讓我們能夠與這群尋死的流浪者接觸,能夠幫助他們走出來並能相信福音,除了辛苦更加上難有成效,讓人絲毫不覺得這樣的事情是值得推動或投入。但是難道我們就關起門來,只負責在背後感嘆和評論嗎?
尋死的人通常面臨了自我世界的崩盤;在心理上傾向於貶低自己,人際上傾向於孤立自己或對他人較難信任,生理上由於長期處在憂鬱狀態則有某些失調現象,而在靈性上最為明顯的則是失去意義和存在的價值,在與自己、與他人和與神的關係上都呈現某種斷裂,一步步的將自己推向無止盡的深淵裡。
而他們的家人似乎也陷落到一種無盡煎熬的兩難裡,一是責備當事人糟蹋自己,二則又是對自己的無力責難;若是意外的發生了當事人尋短的慘劇,除了加深自責、憤怒和羞辱之外,更要承受失去親人的傷痛。
從全面性的角度來看尋死者的關懷工作,我們大致上可以從預防、介入和緊急危機處理三個層次來看,而對象上又可分為直接或間接性兩大類,其中直接服務可包括個人、家庭以及社會層次。
如果以一個地方教區為單位計畫能投入憂傷者的關懷,除了原有的會內訪問工作和慕道朋友陪談之外,間接的應擴展能夠讓社會大眾接觸到的連接媒介。對於較年輕的族群來說網路是一條非常重要的連結管道,對中年以上或願意面對面接觸的社區民眾,電話仍是一種能夠兼顧匿名和人際接觸的好方法,弟兄姐妹可輪流採第一線輪值方式維護網路和提供電話諮詢、福音協談服務,場地上選擇教區內空間較大的教會,人力由大家共同排班提供與支援。
協談工作的層次上第一線以評估和預防的篩選為主,也負擔無必要的介入(例如給打電話進來的朋友情緒上的支持、介紹教會的相關活動或代為聯繫相關資源與單位)。
若是遇到較為棘手的議題或困難,則能夠固定的請教會內對協談、社會工作或家庭教育有經驗與恩賜的傳道人、長執和弟兄姐妹協助,轉介至第二線處理,過程中是否應該轉介也可徵詢相關的意見或是所有同工一同討論。
然而,上述的直接服務仍然屬於被動的等待層次,現階段若不能採取主動方式將福音融入社會關懷工作,則對受服務者的心靈造就仍不夠豐盛且提供實質的靈性層次之幫助。
一封代禱信或是關懷的問候信函,常常讓人在一堆雜亂的廣告單中覺得格外醒目,內中的小小見證讀來令人感觸頗深,連帶的思索文中傳達的內涵深意;不僅僅是文宣傳單,當街坊鄰居收到來自教會的關懷,無形的拉上一條線,給憂傷者一條認識神、走進教會的機會。
情緒調適的講座、心靈成長或是人際溝通訓練等講座,也能提供社區有心要成長的民眾一片園地認識自己、認識困境並進而認識神;若是教會內有願意奉獻於輔導和社區關懷的兄姐,帶領生活上有些困境或心情調適有障礙的青年人,組成一個學習團體、生活分享團體、定期生活討論會或是簡單的聖經小故事討論,這類型的活動都是社區心靈關懷與福音相結合的具體作法,主動的透過廣告、電話、傳單、文宣、網路、活動、講座以及團契或小團體方式來幫助社區角落裡的邊緣人。
第三線的危機處理通常指的是針對已經企圖自殺、自殺未遂或是強烈自殺意念的尋死者進行緊急性的會談,需要較多的專業訓練以及對相關資源、法令的了解。
若是已經自殺成功的狀況,家屬會談和協助走過複雜性的哀傷也成了一個必須努力的方向,教會內可由有恩賜的傳道者或長執協助,融合聖經真理於哀傷輔導和陪伴的過程中;必要的話也可以給予會眾一些正確的教育,創建一個能夠支持受創家庭親屬的環境。
綜合上述不同向度的哀傷者扶助工作,或許我們會覺得這是一項工程非常浩大的事情,雖然場地、經費等條件似乎都沒有問題,但是大家對於上線提供電話服務或是陪談,帶領團體與舉辦講座等活動會覺得有些茫然和恐懼。接起一通求死的電話,我如何回應?我能夠提供什麼資源?我當下能夠做什麼?他覺得我一點都不了解他怎麼辦?如果他拒絕我呢?我什麼時候能夠掛電話?他會不會真的就死掉?此外,我們教會要為社區的青少年辦一個講座,是否要有一些活動免得沒人來?意義迷失的青少年需要什麼?誰來講?誰來帶領唱詩或活動?
沒錯,這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工,但是卻是一件很具價值的事奉,因為我們在最需要的人身上,最受人忽略且最孤立無援的人身上,看見了身為基督徒的責任。
教區或是教會要準備這樣的輔導和扶助工作,工人本身的裝備和訓練很重要,基本心理衛生、陪談方式、社區資源、自殺因素與病理,加上來自聖經的輔導理念都是必備的知識,過程中能夠承受挫折與風波更是需要靠主堅強,陪伴一個失去母親、籠罩在自殺陰影下的家庭實在是需要很大的堅持和愛。
自殺傾向者的輔導是心理輔導工作中最困難的議題之一,有賴以此一事奉為自我職志之青年、志工媽媽或是專職投入;由於每一個造成自殺或困擾的原因都不同,即使相同原因有可能有著不同的故事,輔導和協助的方法又和當事人所擁有的資源有關,每一個環節的陪伴和判斷實在很需要學習,加上向神祈求智慧,並且勇於克服自己身為輔導者內心的弱點,才能在輔導過程中站穩腳步。
三、開放信仰的資源給憂傷者
跳開社會關懷著重於物質給予的迷思,以及等待別人給予安排才作聖工的習慣,我們應當積極的將信仰開放給社區裡的憂傷者或自我傷害者。當我們在談論自殺議題時,假若只是感嘆和難過,報以一種置身事外的冷漠態度,實在是一種頗令人傷感的窘境,虧負了神安排真教會在這片土地上茁壯的美意。
倘若教會能開始看重社區的心靈關懷工作,把自己的資源和觸角主動的伸出來關心需要的人,並且開放教會給憂傷、困頓、甚至是傷害自己的邊緣人,這樣的想法其實也只不過是履行主耶穌的教訓,並非創舉。
或許我們會期待教區或是總會能負起這樣的責任來經營社區心靈關懷工作,但是各教會的自動發起,其實才是能夠結合福音與輔導的良方,否則整個關懷的事工往往要流於相互等待或是推卸責任的沉靜裡。
打開會堂的大門,意味著教會是歡迎每一個過客的,更意味著讓弟兄姐妹能接納每個慕道者的不同背景,當憂傷、困苦、受暴或是心神紊亂者進到會堂來時,大家都能迎接並協助他或她,在教會這個大家庭找到人生的出口。
這樣的態度對於習慣站在道德規律批判教會外世界和社會的我們,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也很需要神親自帶領和開路,讓我們像聖經中的門徒和民眾一般,常常也看見他施恩給那些社會邊緣人,開啟我們自己的侷限性,教導我們用更開闊的心來面對社會對於福音的需要。
從靈性的角度來洞悉自殺者和自我傷害者的內在議題,在外顯的攻擊行為之下其實潛在的是對於自己的否認、評價和攻擊,並且朝向自己的攻擊是非常強烈的,毫不留情的毀滅自己,造成自己與父母和親人的斷裂、訣別,隱含在毀滅自己此一行動背後也存在著對於造物者的怨懟與憤怒。
例如:為什麼上蒼要如此對待我?對一隻迷路的羊來說,崎嶇的山路難走,前景依舊孤獨悽涼,他呼求著希望有人來搭救,但是卻無人問津,氣憤的質問自己、質問父母為何要生下自己來受苦,更氣上天棄之於不顧。
蒙神恩寵的九十九隻羊仍然安歇水旁,吃喝翠綠美好的青草甘露。面對自殺、自傷、憂傷和心靈困頓者,冷漠和評論是最簡單的道路;但是卻也是一條距離我們的信仰價值最遠的一種方式。何不開始想想怎樣為需要的人打開教會大門?開始想想怎樣可以讓憂傷的靈魂找到耶穌這位牧人?
「路徑雖然高低不平,我必去尋;曠野雖遠,我必去尋。」耶穌既然已經為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世間犧牲奉獻,我們難道不願意努力的走出去拯救失喪的靈魂,開始為這塊福音輔導、心靈關懷的園地裝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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